那句“我要了”。
說得雲淡風輕。
像極了凡人路過菜市場,看見一捆水靈青菜,隨口跟攤主打了個招呼。
可這一刻,整個第十八層地獄,時間與空間的概念仿佛都被這句話瞬間抽空。
十殿閻羅,十尊執掌陰間億萬生魂輪回、刑罰的神隻,如同十座被瞬間風化的石雕,僵立原地。
他們的神袍不再鼓動。
神威不再流轉。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一種源自更古老、更根本的“規矩”,隨著那句話的落下,已然籠罩此地。
在這規矩麵前,他們引以為傲的森羅神權,脆弱得像一層被嗬氣濡濕的窗戶紙。
秦廣王嘴唇翕動,他想嗬斥,想震怒,想祭出地府的無上權柄,將這個膽敢褻瀆地獄的凡人打入萬劫不複。
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神魂深處,那麵剛剛崩裂的業鏡,正瘋狂地向他傳遞著一個字——逃!
這不是敵人。
這是天災。
這不是挑釁。
這是“定義”。
對方並非在“搶”,而是在“通知”你,你的東西,從此刻起,歸他了。
薑白沒再看他們一眼,仿佛這十位地獄之主,真的隻是車間裡無關緊要的冰冷擺設。
他扛著“開山”斧,邁開步子,卻不是走向那座鎮獄熔爐。
“老板?”劉根縮著脖子,用氣音提醒,熔爐在那邊。
“不急。”
薑白腳步不停。
“來都來了,總得先驗驗貨,從第一層開始。”
他走到“破界者一號”麵前。
機械紙人接收到指令,雙臂抬起,十指如飛,在虛空中撕開一道嶄新的裂口。
裂口對麵,不再是混沌焦土,而是傳來陣陣淒厲的慘叫與鐵器摩擦的噪音。
第一層,拔舌地獄。
薑白一步跨入。
賬房先生緊隨其後,算盤撥得劈啪作響,記錄著周遭環境的能量參數。
劉根隻猶豫了一秒,回頭瞥見那十尊陰沉得快要滴出墨水的閻羅神像,一咬牙,連滾帶爬地跟了進去。
十殿閻羅愣在原地,麵麵相覷。
走了?
他……他這是要乾什麼?
“他去了拔舌地獄!”轉輪王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秦廣王猛地驚醒,他一揮手,一麵由地獄本源之力構成的水鏡,出現在眾人麵前。
鏡中,正是拔舌地獄的景象。
無數罪魂被捆綁在刑柱上,牛頭馬麵的鬼差們,正用燒紅的鐵鉗,費力地夾斷他們的舌頭。血光迸濺,慘叫不絕。
這是地府最基礎的刑罰,用以懲戒口舌惡毒、搬弄是非之徒。
薑白的身影出現在這幅血腥畫麵裡,卻顯得格格不入,像一位來工廠視察的工程師。
他沒有理會哀嚎的罪魂,徑直走到一個牛頭鬼差麵前。
那牛頭鬼差被他看得發毛,手裡的鐵鉗都有些拿不穩。
“這鉗子,誰設計的?”薑白問。
牛頭鬼差愣住了,下意識回答:“是……是判官府工部司統一煉製的……”
“粗製濫造。”
薑白伸手,從牛頭鬼差手裡拿過那把燒紅的鐵鉗,像個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在檢查學徒的作業。
“材質是九幽沉鐵,還算紮實。但你看這鉗口,”他指著鉗子前端,“弧度不對,咬合度差,導致受力不均。每次行刑,七成的力氣都浪費在撕扯血肉上,而非直接作用於‘罪業’本身。”
他搖了搖頭,語氣裡滿是惋惜。
“效率太低,浪費能源,還增加了不必要的損耗。你看這鉗子,用了不到百年,已經卷刃了。”
水鏡前的十殿閻羅,集體失語。
他在乾什麼?
他在……點評刑具的工藝缺陷?
下一刻,薑白做出了一個讓他們神魂都為之凍結的動作。
他左手托著鐵鉗,右手並指如刀,指尖縈繞著一縷幾不可見的混沌氣。
那是“開山”斧上沾染的一絲“開辟”規矩。
他以指為筆,在鐵鉗的鉗口處輕輕一劃。
“嗤——”
沒有火花,隻有一聲類似概念被修正的輕響。
原本粗鈍的鉗口,瞬間變得鋒利而圓潤,其上還多了一道玄奧的紋路,仿佛天生便該如此。
“這樣才對。”
薑白把改造過的鐵鉗扔回給牛頭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