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柱是被一陣尖銳的哭聲和黴味嗆醒的。
“鐵柱啊!我的兒啊!你可不能撇下娘就這麼走了啊!”
這哭聲嘶啞而絕望,像鈍刀子一下下刮著他的耳膜。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勉強聚焦。
一張布滿皺紋、麵色焦黃的女人臉孔緊貼在他麵前,渾濁的淚水正從那深陷的眼窩裡不斷滾落,滴在他臉頰上,帶著滾燙的溫度和鹹澀的味道。
這是誰?
他猛地想坐起來,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和頭部劇烈的鈍痛,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呀!醒了!鐵柱醒了!”那女人像是被巨大的驚喜擊中,哭聲戛然而止,轉而發出一種近乎囈語的、顫抖的呼喚,“老天爺開眼了啊!柱兒?柱兒?你睜眼看看,看看娘啊!”
娘?李鐵柱徹底懵了。他強忍著眩暈和惡心,環顧四周。
土坯壘砌的牆壁坑坑窪窪,糊著發黃的舊報紙,不少地方已經剝落。
低矮的房梁被煙熏得漆黑,結著蛛網。一扇小木窗透進微弱的光線,映出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自己身下是一鋪硬邦邦的土炕,鋪著破舊發黑的草席,身上蓋著一床沉重、硬邦邦且散發著黴味的棉被。
而他自己的身上,竟然穿著一件打著深藍色補丁、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
這…這是哪兒?劇組?惡作劇?他明明記得自己還在公司的寫字樓裡,對著電腦屏幕熬夜修改第n版方案,最後眼前一黑…
“水…”他下意識地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喉嚨乾渴得像要冒煙。
“水!對對對!水!”那被他稱為“娘”的女人像是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轉身,從炕邊一個缺了口的陶壺裡倒出小半碗渾濁的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他嘴邊,“慢點,柱兒,慢點喝…”
李鐵柱就著她的手,貪婪地吞咽著那帶著土腥味的涼水,感覺灼燒的喉嚨稍微緩解了一些。
他的目光越過碗沿,看到土炕對麵的牆角,一個小小身影正怯生生地探出半個腦袋,麵黃肌瘦,一雙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小丫!瞅啥瞅!快!快去告訴你三大爺,說你哥醒啦!快去!”女人扭頭對那小女孩喊道,語氣急切卻又不失一種習慣性的使喚。
那叫小丫的女孩像受驚的小兔子,縮了一下脖子,小聲囁嚅道:“…三大爺…三大爺前個兒不是說…說咱家欠的藥錢再不還,他就…”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女人突然拔高了聲音,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焦躁,“他老李家的人真要沒了,我看他找誰要錢去!快去!”
小丫被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言語,趿拉著一雙破舊的布鞋,飛快地跑了出去。
女人轉回頭,看著一臉茫然的李鐵柱,眼淚又下來了:“我苦命的兒啊…你說你咋就那麼想不開,非要去爬那後山…那野東西是那麼好尋摸的?咱家…咱家再難,娘就是豁出去這張老臉挨家挨戶去借,去求,也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啊…”
後山?野東西?冒險?李鐵柱捕捉著這幾個詞,頭部又是一陣刺痛,一些混亂破碎的畫麵猛地湧入腦海:陡峭的山坡,尋找著什麼的急切,腳下一滑,翻滾,撞擊…
還有更多紛雜的記憶碎片:工分、超支戶、欠隊上的錢、能照見人影的稀粥、母親壓抑的咳嗽、妹妹饑餓的眼神…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個荒謬到極點的念頭炸響在腦海——他,一個2024年的社畜,好像…穿越了?
而且穿到了一個同樣叫李鐵柱、卻窮得揭不開鍋的農村青年身上?原主似乎是家裡斷糧,被迫上山找吃的,結果摔死了?
“娘…”他下意識地吐出這個陌生的稱呼,聲音乾澀,“我…我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