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柱那句“我心裡有人了”像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潭水,在李母心裡漾開一圈圈複雜的漣漪。煤油燈的光暈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手中的針線活徹底停了下來。
屋子裡靜得能聽到燈芯輕微的劈啪聲。
李母沒有立刻接話,她隻是緩緩抬起頭,目光沉沉地落在兒子臉上,像是要重新審視這個自己一手帶大、如今卻有些陌生的兒子。
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了往常提到生意時的亢奮,也沒有了拒絕鎮長千金時的冷硬,隻有一種近乎虔誠的認真。
“是亞茹那孩子?”良久,李母才輕聲確認,聲音帶著一絲乾澀。
“嗯。”李鐵柱的回答短促而堅定。
又是一陣沉默。李母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那根細針,思緒翻騰。王亞茹,那個總是安安靜靜、眼神清亮的姑娘,她自然是喜歡的,甚至心存感激。若不是這姑娘幫襯著,兒子這攤子未必能撐得這麼順當。
可……喜歡歸喜歡,真要娶回家當兒媳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柱子,”李母終於又開口,聲音低緩,每個字都像是掂量過,“亞茹是個好孩子,娘知道。性子穩,心眼實,也能乾。可是……”
她頓了頓,抬眼看著兒子,眉頭微微蹙起,吐露出最現實的擔憂:“她家那情況,你比娘清楚。她娘那病就是個無底洞,還有個半大小子要念書……這負擔,太重了。咱家這日子剛見點起色,你就要把這副重擔攬過來?”
她的話像沉重的秤砣,壓向李鐵柱。這是最樸素、也最殘酷的現實考量。
李鐵柱沒有躲閃,他迎著母親的目光,眼神清澈見底:“娘,您說的這些,我都想過。”
他沒有激動地反駁,而是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開始分析,像是在討論一筆生意:
“是,她家負擔重。可您想想,這大半年來,亞茹靠著自己,是不是把她家那個破敗攤子也撐起來了?她沒靠任何人,給她娘抓藥,供她弟上學。這說明啥?說明她骨子裡硬氣,有韌性!”
他話鋒一轉,指向更深層:“而且,娘,您覺得娶媳婦是圖啥?光是圖個省心,圖個娘家沒負擔?”
他微微前傾身子,燈火在他眼中跳躍:“咱現在這攤子,越來越大。光靠我一個人,能盯得過來嗎?服裝攤,錄像廳,以後說不定還有彆的。我需要的是一個能真正幫到我、能跟我一起往前奔的人,不是一個隻能待在屋裡做飯生娃的。”
“亞茹她,”李鐵柱的語氣裡帶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暖意。
“她懂我在乾什麼,也能跟上我的步子。有時候我腦子一熱,想往前衝,是她能拉住我,幫我看看腳下的坑。有時候我沒想到的細節,是她能幫我補上。娘,這叫‘戰友’!這比啥都強!”
“戰友”這個詞,從一個搞個體戶的年輕人口中說出來,帶著一種奇特的鄭重和力量,讓李母愣住了。
“至於負擔……”李鐵柱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出屬於他這個年紀、卻又超越這個年紀的狠勁和自信,“隻要人是對的,勁兒是往一處使的,再重的擔子,兩個人扛,也比一個人輕省!她家的困難是暫時的,等咱生意再上一個台階,那點藥費、學費,還算個事嗎?”
他看著母親,眼神懇切而堅定:“娘,我看重的不是她家現在有啥,我看重的是她王亞茹這個人!是她的心氣,她的能耐,她跟我並肩往前闖的那股勁!”
一番話,條分縷析,有情有理,既有對現實的清醒認知,更有對未來的強大自信。他將婚姻從簡單的“搭夥過日子”,提升到了“事業與人生合夥人”的高度。
李母徹底沉默了。她看著兒子,看著他眼中那簇因為談及未來和那個特定的人而燃燒起來的火焰,看著她曾經需要護在羽翼下的雛鳥,如今已經能如此清晰地規劃自己的天空和伴侶。
她忽然發現,自己那些基於過往貧苦經驗而產生的擔憂,在兒子這番格局宏大的“道理”麵前,顯得那麼……短淺和無力。
兒子看到的,不僅僅是鍋碗瓢盆,是一個能與他共同開創局麵的“戰友”。這份見識,讓她這當娘的,都感到有些心驚,又有些莫名的自豪。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隻有秋蟲在窗外不知疲倦地鳴叫。
李母低下頭,重新拿起那隻納了一半的鞋底,手指摩挲著粗硬的布料,久久沒有說話。
李鐵柱也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等待著。他知道,母親需要時間消化。
不知過了多久,李母才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裡,有釋然,有妥協,更有一種放下重擔後的輕鬆。
她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兒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清晰地傳入李鐵柱耳中:
“行吧……你大了,翅膀硬了,看得比娘遠……”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鄭重起來,帶著母親的最後叮囑:
“既然你認準了,娘也不當那惡人。亞茹那孩子……不容易,你既有了這心思,往後就得拿出真心待人家,可不能學著那些混賬東西,有點錢就瞎胡鬨!得認認真真的,負起責來!”
“娘!您放心!”李鐵柱心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他重重應下,臉上綻放出如釋重負又充滿喜悅的光芒,“您兒子不是那樣的人!我肯定對亞茹好!”
煤油燈下,母子二人相視一笑。一場關於未來、關於婚姻、關於責任的交心,在這靜謐的秋夜裡,悄然完成。
李母知道,這個家,即將迎來一位新的、重要的成員。而李鐵柱知道,他通往未來的路上,終於獲得了母親最堅實的理解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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