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裡的門臉最終談了下來，雖然投入不小，但前景可觀。李鐵柱帶著栓子風塵仆仆趕回縣城，已是夜幕低垂。
他沒有先回住處，而是直接去了百貨大樓後的倉庫。他知道，王亞茹一定還在那裡清點賬目。
果然，倉庫角落的辦公桌上，煤油燈還亮著。王亞茹伏在桌上，專注地撥弄著算盤，側臉在昏黃光線下柔和而堅定。
李鐵柱沒有立刻進去，他靠在門框上，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這些日子，她明顯清瘦了些，眼底下有淡淡的青影。
為了市裡的新店，為了穩住縣城的大本營，她付出的，不比他少。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王亞茹抬起頭，見到是他，眼中瞬間閃過驚喜，隨即又染上擔憂：
“回來了？事情……還順利嗎？吃飯了沒？”她放下算盤，站起身，一連串的問題透著自然的關切。
“順利。”李鐵柱走進來，將手裡的帆布包放下，裡麵是給她和小丫帶的市裡特產，“吃過了。你呢？”
“我……我也吃過了。”王亞茹避開他的目光，伸手去拿暖水瓶，“我給你倒點熱水。”
“亞茹，”李鐵柱叫住她，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裡顯得有些低沉，“彆忙了。陪我出去走走。”
王亞茹動作一頓，抬眼看他，似乎察覺到什麼，臉頰微微泛紅，輕輕“嗯”了一聲。
初春的夜晚，風還帶著涼意，但已不刺骨。星光很亮，像碎鑽般撒在黑絲絨般的天幕上。
兩人沿著百貨大樓後麵那條安靜的小路，慢慢走著。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誰都沒有先開口。一種微妙而緊張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
最終還是李鐵柱打破了沉默，他沒看王亞茹，目光望著前方的黑暗：
“亞茹，還記得我第一次去黑市賣雞蛋，差點被市管會抓，是你幫我打的掩護嗎？”
王亞茹沒想到他突然提起這個，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帶著點懷念：
“怎麼不記得？你嚇得臉都白了，還把雞蛋磕破了好幾個，心疼得直抽氣。”
“是啊，”李鐵柱也笑了，笑容裡有些感慨，“那時候，真是一窮二白，除了膽子，啥也沒有。”
他停下腳步，轉身，麵對著她。星光落在他深邃的眼裡，亮得驚人。
“後來，擺攤，租櫃台，跟劉耀宗鬥，搞電子表……這一路，磕磕絆絆，驚心動魄。”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次，我回頭，都能看到你在我身後。管著賬，看著攤，替我擋著明槍暗箭。”
王亞茹的心跳驟然加快，她似乎預感到他要說什麼，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亞茹，”李鐵柱的目光牢牢鎖住她，不再有任何回避，“沒有你王亞茹，就沒有今天的李鐵柱，更沒有今天的‘麗人’。”
他的語氣變得無比鄭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所以今天，在咱們拿下市裡第一個門臉，事業邁上新台階的這天，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王亞茹屏住了呼吸，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我李鐵柱，不是什麼文化人，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情話。”他聲音沉穩，一字一句，敲在王亞茹心上，“我就問你一句——”
他向前微微傾身，距離拉近，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星光和倒影。
“往後，不管是風是雨，是金山銀山，還是溝溝坎坎，你王亞茹，願不願意，一直站在我身邊？”
他沒用“喜歡”，沒用“愛”，但這樸素的、帶著硝煙味的“一直站在我身邊”，卻比任何詞彙都更有力量。
王亞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她等這句話，等了太久。
從那個月光下他遞來絲巾的夜晚，或許更早，在她決定跟著這個一無所有卻眼神明亮的青年時，就在等了。
她用力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隻是重重地、重重地點頭。
聲音哽咽，卻異常堅定：“我……我願意。”
李鐵柱看著她淚光閃爍卻無比認真的眼眸，心中那塊懸了許久的石頭，終於轟然落地。
他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她微微顫抖的手，緊緊攥在了自己寬厚溫暖的掌心裡。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卻仿佛用儘了所有力氣。
他的手心很燙，帶著常年勞作的薄繭，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兩人就這樣牽著手，站在星光下，誰也沒有再說話。遠處傳來隱隱的市聲，更襯得此處的靜謐。
過了許久，王亞茹才輕聲開口，帶著一絲羞澀和擔憂：“那……村裡人，還有你娘那邊……”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李鐵柱打斷她，語氣強勢，“我娘喜歡你，小丫也喜歡你。這就夠了。”
他握緊她的手，目光望向璀璨的星河，仿佛在向整個夜空宣告：
“等市裡的店麵穩定下來，咱們就先把證領了。我要讓全縣城的人都知道，你王亞茹，是我李鐵柱認定的人！”
這話霸道，卻讓王亞茹心裡甜得像浸了蜜。她靠在他堅實的臂膀上，感受著他傳來的溫度和力量。
“嗯。”她再次輕聲應道，這一次，充滿了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和勇氣。
星光無言，默默見證著這對在時代浪潮中攜手搏擊的年輕人，終於將彼此的名字，刻進了對方未來的藍圖裡。
前路依舊漫長，但從此，風雨同舟，甘苦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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