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法醫中心,地下解剖層。
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混合的冰冷氣味。
但今天,這股熟悉的味道裡,摻入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工地的塵土和水泥的腥氣。
那根承載著恐怖秘密的水泥柱,被小心翼翼地運抵特製的解剖室。
它被安置在一個巨大的不鏽鋼托盤上,數盞無影燈從不同角度投射下慘白的光線,將它每一個粗糙的孔隙和那道猙獰的裂縫都照得清晰無比。
那張扭曲的人臉,在這樣極致的光線下,更顯出一種凝固的絕望,凸出的眼球仿佛仍在無聲地注視著這個冰冷的世界。
蘇棠已經換上了全套的藍色無菌服,戴著護目鏡和雙層手套。
她站在水泥柱前,眼神專注,像是在打量一件特殊的藝術品。
幾名助手在一旁,神色緊張地準備著各種器械——工業用的低頻震動儀、小巧但功率可觀的電鎬、毛刷、取樣袋,甚至還有牙科用的某些精細工具。
這不像是一場常規的屍檢,更像是一次考古發掘,隻是發掘的對象,是近在眼前的恐怖。
“開始吧。”蘇棠的聲音透過口罩,冷靜地下達指令。
震動儀被啟動,發出低沉的嗡鳴,緊貼著水泥柱的底部。
同時,蘇棠親自操起微型電鎬,沿著之前自然斷裂的縫隙,開始極其小心地擴大切口。
她的動作穩定而精準,每一次下鎬都避開了可能傷及內部屍體的區域。
水泥碎屑簌簌落下,空氣中彌漫開更濃的灰塵。
陸珩站在解剖室外的觀察廊裡,透過巨大的隔音玻璃,沉默地注視著裡麵的操作。
他換上了警局的作訓服,身形筆挺,雙手插在褲袋裡,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有緊抿的唇線透露著他內心的凝重。
陳默站在他旁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光是看著那場景,他就覺得喉嚨發緊。
“蘇法醫這手法……真是……”陳默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卻發現詞窮。
陸珩沒有回應,他的目光始終跟隨著蘇棠的動作。
他看到她在擴大切口後,改用更精細的工具和毛刷,一點點地清理裂縫邊緣,像是在剝離一件易碎的珍寶。
解剖室內,蘇棠的眉頭微微蹙起。
隨著表層水泥的剝落,她注意到一些異常。
在灰白色的水泥基質中,夾雜著一些顏色略深、質地似乎也不太一樣的碎片。
它們不像普通的砂石骨料,反而更脆,有些邊緣帶著不規則的斷裂麵。
她放下工具,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幾片較大的碎片,放在旁邊的托盤裡,湊到解剖鏡下——鏡下,那些碎片的形態更加清晰,帶有明顯的蜂窩狀結構和鈣化特征。
“記錄,”蘇棠對助手說,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稍快,“水泥樣本中發現大量非建築材質的鈣化碎片,初步形態觀察,高度疑似未完全燃燒的人類骨骼碎片。”
接著,她用鑷子尖端輕輕撥弄著一片帶有弧形光滑麵的白色碎片,眼神銳利起來。
“這是牙齒的琺琅質碎片。注意看它的厚度和磨耗度非常低……”
她拿起另一片類似的碎片,在鏡下仔細對比,同時向助手,也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恒牙萌出後,琺琅質幾乎不會再生。根據磨耗程度判斷年齡,是法醫人類學的基礎。這幾片碎片,從形態和磨耗來看,更接近尚未發育完全或剛剛萌出不久的恒牙,尤其是門牙或前磨牙……這意味著,它們極有可能屬於未成年人,甚至很可能是兒童或青少年。”
助手倒吸了一口涼氣,記錄筆差點掉在地上。
這個初步判斷,讓案件的性質瞬間變得更加黑暗。
觀察廊外,陳默也聽到了通過內部通訊係統傳來的聲音,臉色瞬間白了。
“未……未成年人?在水泥裡?”
陸珩插在褲袋裡的手無聲地握緊。
水泥封屍已經足夠殘忍,如今又在水泥中發現了疑似屬於未成年人的人骨成分?
這座“墳墓”本身,可能就是由孩子們的遺骸混合鑄就的?
一股混雜著憤怒與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蘇棠沒有停頓,她迅速采集了多處水泥樣本,尤其是那些含有異常碎片的區域,分彆裝入證物袋,貼上標簽。
她的指令變得異常清晰和具有針對性:
“立刻送檢,進行dna比對。基於牙齒的初步年齡判斷,優先與近二十年,特彆是‘慈心孤兒院’運營期間及關閉後不久,上報的兒童及青少年失蹤案進行交叉比對。範圍可以鎖定在8歲至16歲之間。”
她的話語像冰錐一樣,刺破了解剖室冰冷的空氣。
如果這些真的是人骨,而且屬於不同的個體,那麼這起案件的性質,將惡劣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