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的帆布包裡多了個牛皮筆記本，封麵被她用銀漆畫了半顆星星，翻開第一頁，鉛筆字歪歪扭扭地寫著："記錄那些被忽略的光"。
清晨五點半的菜市場，魚腥氣混著露水的味道鑽進鼻腔。她蹲在賣花阿姨的攤位前，看著對方把蔫掉的玫瑰花瓣摘下來，塞進竹籃裡："這些做花醬最好，比新鮮的更有味道。"竹籃的紋路在晨光裡投下細碎的影子，像極了她設計稿上未完成的星圖。
"姑娘又來畫畫？"阿姨遞過來塊剛蒸好的米糕，"昨天那個修鞋的老張，說你把他的頂針畫得比真金還亮。"
蘇晚咬著米糕翻開筆記本，最新一頁畫著修鞋攤的特寫：鐵皮工具箱上的銅鎖磨得發亮，老張戴的頂針上布滿細小的凹痕，每道劃痕裡都嵌著點晨光。她在旁邊寫著："像被歲月吻過的勳章"。
手機震動時，她正蹲在公交站台看清潔工阿姨掃地。橙色工裝上的反光條被露水打濕，在朝陽下閃著碎鑽似的光。是秦峰發來的消息："陸總說醫院那邊加派了護工，你不用每天跑兩趟。"
蘇晚回了個"謝謝"，抬頭看見阿姨正把撿到的塑料瓶塞進工裝口袋，口袋邊緣縫著塊不同色的布料，是用舊襯衫改的。"我女兒給縫的，說這樣裝得多。"阿姨笑得眼角堆起皺紋，手裡的掃帚劃過地麵，揚起的灰塵裡浮動著金色的光粒。
她趕緊低下頭，鉛筆在紙上飛快地遊走。襯衫布料的紋路、反光條的角度、掃帚柄上被磨光滑的弧度，都被她細細勾勒下來。畫到第七頁時，筆記本突然被人抽走。
"偷畫彆人還這麼認真？"陳瑤的聲音帶著焦糖瑪奇朵的甜香，"顧老打電話來催了，說王師傅把混紡布拉去做樣衣，讓你去盯著版型。"
蘇晚奪回筆記本，指尖在"橙色工裝裙"的草圖上敲了敲："你看這裡，裙擺可以做成掃帚掃過的弧度，口袋用拚接布料......"
"打住打住。"陳瑤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再不去陸時硯要親自來逮你了。對了，林薇薇昨天去陸氏樓下堵人，被秦峰給轟走了，聽說她手裡還拿著張跟你設計稿很像的圖。"
蘇晚的筆尖頓了頓，隨即在筆記本上添了行小字："模仿者永遠隻能看到表麵的光"。
麵料廠的樣衣間裡，王師傅正對著模特架歎氣。銀質星星胸針彆在舊報紙混紡布上，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蘇晚把筆記本攤開在他麵前："試試把棉紗的褶皺做得再隨意些，像......"
"像菜市場竹籃的紋路！"王師傅一拍大腿，"我就說哪裡不對勁，太規整了反而沒那股子勁兒。"
蘇晚看著裁縫們重新調整布料，走到窗邊拿出手機。相冊裡存著她拍的三十多張照片：早餐攤蒸騰的熱氣在玻璃上凝成的水痕、修鞋攤的鐵皮箱在夕陽下的影子、公交站台的廣告燈箱映在積水裡的光暈......每一張都帶著城市清晨特有的潮濕氣息。
"在看什麼？"
陸時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蘇晚嚇得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表表帶磨得有些發亮，不像傳聞中那般一絲不苟。
"沒什麼。"她慌忙按滅屏幕，卻被他的目光釘在筆記本上。
陸時硯拿起本子翻了兩頁，指尖在清潔工阿姨的工裝草圖上停住："這裡的反光條角度，比工程圖還精準。"
蘇晚的耳尖發燙："我看了很久......"
"看得懂這些的人才懂設計。"他翻過一頁，指著修鞋匠的頂針，"顧老說你要把這個做成胸針？"
"嗯。"蘇晚鼓起勇氣抬頭，"每道劃痕裡都嵌水晶，像藏著星星。"
陸時硯的目光落在她的帆布包上，那裡露出半截八二年的舊報紙："秦峰說你每天五點就出門？"
"靈感總在天亮前冒出來。"蘇晚低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鞋邊還沾著菜市場的泥土，"而且......"
"而且醫院的護工六點換班。"陸時硯接過她沒說完的話，合上筆記本遞回來，"明天讓秦峰開車送你，樣衣趕工要緊，不用跑那麼勤。"
他轉身要走時，蘇晚突然開口："陸總，你外公的織布機......"
陸時硯停下腳步，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柔和了些："在老宅的倉庫裡，等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那天下午，蘇晚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畫了個模糊的側影。襯衫袖口的手表、磨亮的表帶、落在設計圖上的指尖，都藏在細碎的線條裡。她猶豫了很久，終究沒敢畫全他的臉，隻在旁邊寫著："雪鬆味的光"。
傍晚去醫院時，母親正對著她的筆記本笑："這不是老張的頂針嗎？你畫得比他本人還精神。"病房的窗台上，陸時硯送來的鴿子湯保溫桶旁，放著個玻璃瓶，裡麵插著蘇晚用舊報紙做的星星。
護士進來換點滴時說："今天陸氏集團的人又來了，給全院的清潔工都換了新工裝，說是......便於活動還安全。"
蘇晚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突然想起陸時硯的手表。原來有些人的溫柔，就像他表帶上的磨痕，不顯眼，卻藏著長久的認真。
她掏出筆記本，在新的一頁寫下："城市的微光從不可憐，它們隻是在等懂得的人看見。"晚風從窗戶鑽進來，吹得紙頁沙沙響，像在回應這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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