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出租屋隻有電腦屏幕亮著幽藍的光，蘇晚的指尖懸在鼠標上，遲遲沒敢點下“發送”鍵。郵箱頁麵裡，“微光”係列的十三張設計圖壓縮包像隻沉甸甸的青鳥，翅膀上沾著她三個月的心血——菜市場的晨露、修鞋攤的銅鏽、李阿姨工裝的體溫，還有父親那塊玉蘭花手帕的紋路。
“要不明天再發？”陳瑤咬著熱可可的吸管，看著蘇晚凍得發紅的指尖，“服務器半夜容易出問題，萬一……”
“就現在。”蘇晚的聲音有些發緊，指尖在鼠標上按出淺淺的白痕，“媽媽說過，重要的事要在星光最亮的時候做。”她抬頭望向窗外，月亮躲在雲後，隻有幾顆星星固執地亮著，像設計圖上沒塗滿的銀漆。
電腦突然彈出個對話框，是林薇薇發來的好友申請，驗證消息寫著：“晚晚，我知道錯了，求你看一眼我的新設計。”附帶的預覽圖裡，“晨曦係列”的蒸汽禮服上，廉價亮片在虛擬燈光下晃得人眼暈。
蘇晚直接點了“拒絕”，對話框消失的瞬間，她想起三個月前躲在泡麵箱裡畫設計稿的日子，那時林薇薇也是這樣，笑著說“晚晚你彆傻了”，轉頭就偷拍她的草稿。
“彆理她。”陳瑤把暖手寶塞進蘇晚懷裡，“顧老說陸氏的服務器有三重備份，就算外星人入侵都丟不了文件。”
蘇晚笑了，指尖終於落在鼠標上。壓縮包上傳的進度條像條緩慢爬行的銀蛇，她突然想起王師傅縫星軌禮服時說的話：“好的針腳要藏起來，就像好人的心意，從不用喊得人儘皆知。”設計圖裡藏著的心意——母親的批注、張叔的蒸籠印、李阿姨的補衣線，還有陸時硯外公織布機的棉紗味，大概也會這樣，悄悄鑽進看的人心裡吧。
進度條卡在99時，電腦突然黑屏了。
蘇晚的心臟猛地攥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按住電源鍵。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她仿佛看見那些設計圖在黑暗裡飄散，像被風吹走的星子。
“彆急彆急。”陳瑤翻出備用電源插上，“老電腦就這樣，上次我傳甜品配方也死機三次。”
屏幕重新亮起時，進度條還停在原地。蘇晚的指尖在鍵盤上敲得發顫，試圖重新上傳，卻彈出“文件損壞”的提示。她突然想起白天去麵料廠時，林薇薇撞過她的帆布包，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那一下怕是故意的——包側袋裡，正放著存有備份的u盤。
“我去拿u盤！”蘇晚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桌腿也沒覺得疼。帆布包被她翻得底朝天，u盤的金屬掛鏈在月光下閃了下，滾到縫紉機底下。
她趴在地上摸索時，指尖觸到塊冰涼的東西——是父親留下的銅頂針。三個月前，她就是攥著這枚頂針，在醫院走廊裡決定不放棄設計的。
u盤插進去的瞬間，電腦發出輕微的嗡鳴。備份文件完好無損，上傳進度條這次走得格外順暢，像條終於找到河道的溪流。蘇晚盯著屏幕，突然發現設計圖的預覽縮略圖拚在一起，正好組成片完整的星空，玉蘭花在星軌中央輕輕綻放。
“發送成功”的提示框跳出來時，窗外的雲恰好散開，月光漫過縫紉機的鐵皮台麵，在設計圖的打印稿上投下淡淡的光暈。蘇晚的手機突然震動，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隻有兩個字：“等你。”
她握著手機走到窗邊，看見樓下的梧桐樹下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燈閃了兩下，像兩顆回應的星子。她認得那是秦峰的車，卻莫名覺得，車裡坐著的人或許不止他一個。
“快看論壇！”陳瑤突然驚呼，“林薇薇說你設計稿丟失，還說這是‘天意’，暗示你根本沒能力完成‘微光’係列。”
蘇晚點開鏈接，林薇薇的帖子已經蓋了幾百層樓，配圖是她在發布會後台的照片，手裡舉著張模糊的草圖，號稱是“微光”的“原始版本”。評論區裡，趙天宇的賬號點了讚，還留了句：“有些人才華配不上野心。”
蘇晚沒說話，隻是打開郵箱，把“發送成功”的截圖保存下來。她想起母親病房窗台上的玻璃瓶，裡麵插著她用舊報紙做的星星，就算被風雨打濕，也總能慢慢舒展開褶皺。
“要不要現在反擊？”陳瑤劈裡啪啦地敲著鍵盤，“我讓甜品店的顧客幫你刷回去！”
“不用。”蘇晚關掉論壇頁麵，指尖劃過電腦裡的設計圖，“等陸總看到它們，自然會有答案。”她突然想給陸時硯發條消息，不是解釋，也不是邀功，隻是想告訴他，玉蘭花的最後一筆，她特意留了道白邊，像他表帶上那道溫柔的磨痕。
消息編輯到一半，秦峰發來張照片：陸家老宅的天井裡，玉蘭花樹下擺著台老式織布機，機身上纏著的棉紗在月光下泛著銀白，和她設計圖上的“晨光白”分毫不差。配文隻有三個字：“等花開。”
蘇晚的眼眶熱了。她把沒發完的消息刪掉，改成張剛拍的窗外星空，按下發送鍵。
電腦屏幕暗下去前，她最後看了眼郵箱頁麵。“微光”係列的壓縮包像隻終於起飛的青鳥，正穿過城市的夜色，朝著陸時硯的郵箱飛去。她仿佛能聽見翅膀撲棱的聲音，帶著菜市場的露水味、早餐攤的蒸汽香，還有無數平凡人生活裡的細碎光芒。
收拾設計稿時，蘇晚發現縫紉機的抽屜裡多了個信封，是母親偷偷放進去的。裡麵裝著三張百元鈔，正是三個月前她在醫院走廊裡數過的那些，錢角被壓得平平整整，還夾著張便簽，母親的字跡溫柔得像月光：“晚晚，爸爸說過，好設計能自己長腳，跑到懂它的人麵前去。”
窗外的星光突然亮了許多，蘇晚摸著那三張鈔票，突然想起父親常說的“天道酬勤”。原來那些藏在塵埃裡的堅持，真的會像設計稿裡的星子，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連成片照亮前路的銀河。
電腦的提示音再次輕輕響起，是陸時硯的郵件回複，隻有一句話：“收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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