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陸氏集團頂層，隻有總裁辦公室亮著燈。陸時硯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夾著份未拆的文件，目光落在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那裡有個穿著橙色工裝的身影正在掃地，掃帚劃過地麵的弧度，像極了蘇晚設計圖上未完成的星軌。
“陸總，您要的咖啡。”秦峰輕手輕腳地放下托盤，看見電腦屏幕還亮著，郵件頁麵停留在“未讀”狀態，“蘇小姐的郵件淩晨三點就到了，需要我……”
“不用。”陸時硯轉過身，文件在他指間轉了半圈，最終還是放回了桌麵。他很少熬夜，更不會讓工作占據清晨的靜謐，但昨晚收到蘇晚那張星空照片時，指尖在屏幕上停頓了很久——照片裡的星星排列，和他外公日記裡畫的星圖幾乎一致。
鼠標點開郵件的瞬間，屏幕上彈出“微光”係列的壓縮包圖標，是隻簡筆畫的青鳥，翅膀上沾著幾點墨漬，像被雨水打濕的痕跡。陸時硯的眉峰微不可查地動了下，他見過無數設計師的郵件，從沒有人像蘇晚這樣，連圖標都藏著小心思。
解壓的進度條緩慢爬升時，他拿起秦峰剛打印的論壇截圖。林薇薇的“晨曦係列”發布會通稿占了大半版麵，配圖裡的蒸汽禮服亮片閃爍，像堆廉價的碎玻璃。趙天宇的評論被標成了紅色，“才華配不上野心”幾個字刺得人眼疼。
“查一下林薇薇的發布會流程。”陸時硯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把她所謂的‘原始草圖’和蘇晚三個月前的速寫本對比。”
秦峰剛應下，電腦提示音突然響起。十三張設計圖在屏幕上展開，像十三扇通往不同角落的窗——第一張是清潔工的橙色工裝，袖口的波浪形折痕旁標著“李阿姨孫女的奧特曼能量圈”；第三張的蒸汽禮服內襯，貼著張透明糖紙的掃描圖，旁邊寫著“張叔蒸籠裡的彩虹”；最後那張星軌禮服的領口，玉蘭花的白邊裡藏著行小字：“父親的手帕，1998年”。
陸時硯的呼吸頓了半拍。他放大那張玉蘭花設計圖，花瓣邊緣的毛邊像被晨露浸過，和老宅天井裡那株玉蘭花的形態分毫不差。他想起秦峰說過，蘇晚父親的麵料店也叫“永茂”，和外公的布莊同名，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下。
“這是……”秦峰湊過來看，突然指著星軌禮服的腰帶扣，“這玻璃裡的氣泡排列，和您辦公室那盞老台燈的燈罩一模一樣！”
陸時硯的目光落在腰帶扣設計圖上，那些細密的氣泡果然組成了獵戶座的輪廓——那盞台燈是母親留下的，他從小看到大，卻從未想過這團看似雜亂的氣泡裡，藏著這樣的玄機。蘇晚怎麼會知道？他猛地想起上次帶她去老宅時，她在書房門口停留了片刻，當時那盞台燈就放在書桌一角。
設計圖一張張飛過屏幕，每張圖的角落都有個小小的溫度標注：“李阿姨工裝：23c，陽光曬過的溫度”“早餐攤蒸汽：45c，剛好能喝的豆漿溫度”“修鞋攤頂針：36c，老張掌心的溫度”。最後那張彙總圖的右下角，蘇晚用紅筆寫著：“所有微光加起來，就是溫暖的體溫。”
陸時硯的指尖在“36c”上停留了很久。他想起童年時發著高燒，母親就是這樣握著他的手，掌心的溫度也是36c，不燙，卻足夠驅散所有寒意。這些年他見過太多華而不實的設計，用昂貴的麵料堆砌出冰冷的華麗，卻從未有人想過，衣服最該有的，是這樣帶著人情的溫度。
“陸總，醫院來電話，說蘇小姐母親的術前檢查都做完了，下周三上午九點手術。”秦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另外，林薇薇那邊又發了通稿，說‘微光’係列涉嫌抄襲國外設計師五年前的作品。”
陸時硯沒抬頭，隻是將設計圖轉發給法務部，附言：“查清楚，半小時後要結果。”他的目光落在蘇晚的簽名上，字跡清瘦卻有力，像她這個人，看著柔弱，骨子裡卻藏著股韌勁。
電腦右下角彈出法務部的回複，附帶份國外設計師的聲明：“‘微光’係列的生活細節設計獨一無二，本人從未有過類似創作，支持原創。”下麵還附了張截圖，那位設計師在社交平台點讚了蘇晚三個月前發的菜市場速寫。
“有意思。”陸時硯的嘴角勾起抹極淡的弧度，“把這份聲明發給所有時尚媒體，再加上蘇晚的設計時間線。”他頓了頓，補充道，“慈善晚宴的宣傳圖，用星軌禮服那張。”
秦峰剛要走，又被他叫住：“通知王師傅，星軌禮服的玉蘭花刺繡，用老宅那株的花瓣拓印圖案。”他想起蘇晚設計圖上的白邊，補充道，“留三分空白，不要繡滿。”
辦公室重新恢複安靜時，陸時硯點開郵件裡的附件——是段蘇晚拍攝的視頻，鏡頭從早餐攤的蒸汽搖到清潔工的工裝，再到修鞋攤的頂針，最後定格在她畫設計稿的手，鉛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背景裡能聽見醫院的廣播聲。
視頻的最後，蘇晚對著鏡頭笑了笑，眼裡有未散的疲憊，卻亮得像顆星星：“媽媽說，再暗的地方都有光。”
陸時硯把視頻保存到加密文件夾，裡麵隻有兩個文件，另一個是蘇晚第一次在他辦公室留下的那張便簽，上麵的修改線淩厲又精準。他突然發現，這兩個文件裡的蘇晚，其實從未變過——都是那個能從塵埃裡看見星光的姑娘。
晨光爬上電腦屏幕時，他在郵件回複框裡敲下幾行字，又反複刪改，最後隻留下：“期待成品。”發送前，他鬼使神差地加上個玉蘭花的表情，像蘇晚昨晚發給他的那張簡筆畫。
窗外的橙色身影已經走遠，掃帚劃過地麵的痕跡在晨光裡泛著金輝。陸時硯拿起那份未拆的文件——是母親的舊病曆，他原本打算今天處理掉，此刻卻突然想留著。或許，有些被忽略的微光，也該被好好收藏。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設計圖上，星軌禮服的玉蘭花在屏幕上靜靜綻放，仿佛能聞到淡淡的花香。陸時硯知道，從收到這份郵件的清晨起，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這座冰冷的商業帝國裡，終於照進了一縷帶著人間煙火氣的微光，而他，心甘情願地，為這縷光挪開了遮擋的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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