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的飲水機在安靜時發出細微的嗡鳴,像隻蟄伏的蟲。蘇晚擰開瓶蓋,水線落在杯底,濺起細碎的水花——她的手還在微微發顫,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剛才李教授說“這才是設計該有的樣子”時,眼角的細紋裡盛著的讚許,太燙了。
“喏,擦擦汗。”陳瑤遞來張紙巾,自己卻手舞足蹈,“你沒看到趙天宇那臉,跟被潑了墨似的!還有林薇薇,剛才在化妝間摔了口紅,色號還是你上次說顯黑的那個!”
蘇晚笑著接過紙巾,目光落在“光陰的補丁”旗袍的內襯上。那裡用銀線繡著個極小的“晚”字,是她熬夜縫上去的,針腳密得像怕被人發現的心事。這是“微光”係列的最後一件作品,也是她最用心的一件——牛仔布來自父親破產前留下的工作服,雲錦碎片是母親嫁妝被麵的邊角料,就連靛藍印花布,都是她在舊貨市場淘的老被單,上麵還留著淡淡的樟腦味。
“其實‘微光’這個名字,是有來曆的。”蘇晚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剛畢業那會兒,在醫院走廊給媽媽打飯,看到保潔阿姨蹲在地上縫手套,破了個洞,就用紅線繡了朵小花補上。她說‘縫補不是將就,是讓日子接著過’。”
陳瑤的動作頓住了,眼底的興奮慢慢沉澱成柔軟:“所以你才……”
“嗯。”蘇晚點頭,指尖拂過旗袍上的補丁,“我想做能穿在普通人身上的設計,不是櫥窗裡的擺設,是能帶著生活痕跡的衣裳。就像保潔阿姨的手套,像媽媽補了又補的床單,不完美,但暖和。”
正說著,主持人的聲音透過音響傳來,帶著刻意拔高的熱情:“接下來,讓我們再次有請林薇薇設計師,為我們闡述‘晨曦’係列的創作理念!”
蘇晚和陳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嘲諷。
林薇薇走上台時,裙擺上的水鑽少了兩顆,領口的盤扣歪得更厲害了。她握著話筒的手在抖,聲音卻依舊強撐著甜美:“‘晨曦’代表著希望,就像……就像每個女孩都能通過努力,從平凡走向璀璨。”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聲裡,有人低聲嗤笑。前排的老設計師皺著眉,對身邊的人說:“她這理念,跟剛才蘇晚的‘微光’撞了吧?連‘希望’都抄,也太沒底氣了。”
林薇薇顯然聽到了,臉色一白,話鋒突然一轉:“當然,有些設計師可能會覺得,用舊布料就是接地氣,但我認為,真正的時尚應該是精致的,是……”
“林小姐。”李教授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請問你的‘晨曦’係列,靈感來源裡提到的‘老旗袍’,具體是什麼年代的?盤扣工藝出自哪個流派?”
這個問題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水麵。林薇薇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哪知道什麼流派,那些盤扣都是工廠批量做的,連說明書都沒看。
“我……我外婆的,年代很久了……”她結結巴巴地回答,眼神慌亂地瞟向後台。
“哦?”李教授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帶著探究,“那可巧了,蘇小姐的‘微光’係列裡,那件牛仔布旗袍的盤扣,用的是民國時期‘錦繡閣’的手法,雙繞結裡藏著暗線,現在會這種手藝的,全國不超過五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真正的傳統,不是拿來炫耀的標簽,是藏在針腳裡的功夫。就像蘇小姐說的,是‘人間煙火’,不是空中樓閣。”
台下的掌聲這次來得又快又猛,像暴雨砸在青瓦上。有人舉著手機錄像,鏡頭牢牢對著林薇薇慘白的臉。
蘇晚站在側台,看著聚光燈下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突然想起大學時。林薇薇總說她的設計“太土”“沒前途”,說時尚是名利場,不是慈善堂。那時候她信過,偷偷把設計稿藏在床底,以為自己真的錯了。
“你看,”陳瑤碰了碰她的胳膊,聲音裡帶著哽咽,“大家都懂的。”
蘇晚的視線模糊了,不是難過,是鬆了口氣。她想起母親說的,好衣裳要經得起穿,好手藝要經得起看,就像做人,踏實實的,假不了。
這時,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隻有兩個字:“很好。”
發信人所在地顯示為星光會展中心。
蘇晚抬頭,穿過攢動的人群,看向評委席最後一排。陸時硯還坐在那裡,黑色西裝襯得他側臉冷硬,指尖卻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節奏和她縫盤扣時的呼吸頻率,莫名地重合。
他好像……看懂了她藏在針腳裡的那些話。
聚光燈再次亮起,這次是為所有設計師的集體謝幕。蘇晚牽著模特的手走上台,站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林薇薇站在她旁邊,肩膀垮著,像被抽走了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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