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的雨來得比預報早了半小時。蘇晚撐著傘站在錢阿婆家的青石板巷口,看著雨滴敲在黛瓦上濺起的水花,像無數細碎的珍珠在跳躍。
“蘇總監,錢阿婆的女兒說老人家正在午休,我們稍微等會兒。”小陳收起手機,指著巷子裡一扇斑駁的木門,“就是那家,門口掛著藍印花布的就是。”
蘇晚點點頭,目光落在門楣上那塊褪色的木牌上,刻著“杭羅世家”四個字,筆畫被歲月磨得圓潤。她正想拿出設計本記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封陌生郵件,發件人欄寫著“陸氏集團行政部”。
點開附件,是一份詳儘的路線圖,標注著從湖州到湘西,再到蜀地錦溪的全程路線。最讓她驚訝的是,圖上用紅色虛線標出了幾條從未在導航上見過的小路,旁邊用小字備注著:“此路段午後易塌方,建議上午通過”“山民告知,沿溪行三裡有百年桑樹林,可采優質桑葉驗絲”。
“這是……陸總發的?”小陳湊過來看,指著蜀地部分的標注,“錦溪小鎮的入口居然藏在瀑布後麵?這也太神了吧,導航上根本沒有!”
蘇晚的指尖劃過“錦溪”二字旁的批注:“李師傅每日辰時會去溪邊取水,此時拜訪或能得見。”她忽然想起陸時硯寄來的資料裡,那張三十年前的蜀錦工坊照片,織機上的“李”字刻痕與路線圖上的筆跡,竟有幾分微妙的相似。
“行政部發郵件,應該是陸總授意的吧。”小陳眨眨眼,“這哪是路線建議啊,簡直是尋寶攻略!連錢阿婆愛吃的桂花糕鋪子都標出來了。”
蘇晚確實在圖上看到了“城南張記”的標記,旁邊寫著“每日限量二十份,需提前預定”。她想起行李箱裡那套特級蠶絲線,忽然覺得或許該搭配一盒新鮮的桂花糕。
雨勢漸小,錢阿婆的女兒打開門來迎她們。穿過天井時,蘇晚看見廊下掛著幾匹半成品杭羅,雨水打濕的地方呈現出深淺不一的水紋,像宣紙上暈開的墨色。
“我母親年輕時織的羅,能透過布麵看清報紙上的字。”錢阿婆的女兒歎了口氣,“現在眼睛不行了,織不動細羅了。”
蘇晚的設計本上正好夾著一張測試杭羅透光率的記錄紙,她翻到那頁遞給對方:“我們想記錄下老手藝的細節,或許能讓更多人知道杭羅的美。”
對方接過本子,指尖在蘇晚畫的織機結構圖上停留許久:“這圖比我家那本祖傳的還清楚……你們真是來學手藝的?”
“不僅是學,”蘇晚認真地說,“我們想做一個‘傳承係列’,讓杭羅能出現在年輕人的衣櫥裡,而不隻是博物館的展櫃裡。”
正說著,裡屋傳來蒼老的聲音。錢阿婆的女兒眼睛一亮:“我母親醒了,她願意見你們了!”
蘇晚跟著走進裡屋,看見錢阿婆靠在藤椅上,手裡正摩挲著一枚銅梭子。那梭子的樣式,竟和老周帶來的那枚幾乎一模一樣。
“是周老頭的徒弟?”錢阿婆的聲音沙啞卻清亮,目光落在蘇晚胸前的“晚·時光”胸針上,“這紋樣,是照著西湖的水波畫的?”
蘇晚驚訝地睜大眼:“阿婆怎麼知道?”
老人笑了,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歲月的光:“二十年前,周老頭帶過一個姑娘來,她設計的旗袍,就用了這樣的水波紋。可惜啊……”她沒說下去,轉而指著蘇晚的設計本,“把你畫的杭羅結構圖給我看看。”
蘇晚遞過本子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陸時硯的短信,隻有一句話:“錢阿婆的銅梭子缺個墊片,我讓人寄了黃銅片到鎮上郵局,報你名字可取。”
蘇晚看著藤椅旁那枚確實有些鬆動的銅梭子,忽然明白這份“路線建議”裡藏著的,不隻是路徑,還有對老手藝人的理解與尊重。
錢阿婆接過設計本,枯瘦的手指拂過紙頁上的線條,忽然問:“你們要去蜀地找老李?”
“您認識李師傅?”
“年輕時比過藝。”老人的嘴角揚起驕傲的弧度,“告訴他,當年輸給他的杭羅,我徒弟的徒弟能織得更好了。”
蘇晚立刻在設計本上記下這句話,筆尖劃過紙麵的聲響,與窗外的雨聲、屋裡的銅梭輕響,彙成了一曲奇妙的合奏。她忽然很想把這一刻記錄下來,發給陸時硯,告訴他,他標注的路線上,不僅有風景,還有故事在悄然生長。
離開錢阿婆家時,雨已經停了。蘇晚按照路線圖的指引,去城南張記買桂花糕,果然隻剩下最後兩盒。付錢時,老板笑著說:“剛才有位先生打電話,說要是有位蘇小姐來買,就多送一盒新做的綠豆糕。”
蘇晚提著糕點走出鋪子,陽光穿透雲層落在油紙袋上,透出溫暖的琥珀色。她拿出手機,給陸時硯發了條信息:“路線很有用,謝謝。錢阿婆說,期待杭羅與蜀錦的重逢。”
這次的回複快得驚人,仿佛他一直在等消息:“順路查到而已。祝順利。”
蘇晚看著那四個字,忽然覺得“順路”這兩個字,從陸時硯嘴裡說出來,竟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溫柔。她翻開設計本,在陸時硯的路線圖複印件旁,畫了一枚小小的銅梭子,旁邊寫著:“下一站,湘西。帶著杭羅的故事,去見龍奶奶。”
風吹過巷口的藍印花布,揚起的邊角掃過蘇晚的設計本,像在為即將啟程的下一段旅程,輕輕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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