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車駛出湘西車站時,天空終於落下第一滴雨。蘇晚靠窗坐著,看雨珠在玻璃上劃出蜿蜒的水痕,像極了苗繡裡盤金繡的線條。她把設計本攤在膝頭,用塑料薄膜小心地蓋著,防止潮濕的空氣弄皺紙頁。
“蘇總監,你看這雨,跟龍奶奶天氣瓶裡的預報一模一樣。”小陳舉著手機錄像,鏡頭裡的雨幕模糊了遠處的山影,“老周說蜀地的山雨更厲害,咱們的防水布夠不夠用啊?”
老周從行李架上拽下帆布包,嘩啦一聲拉開拉鏈,露出裡麵卷成筒的防水布和幾雙高幫雨靴:“我帶了五米的,夠把所有設備包三層。倒是你那相機,記得隨時揣懷裡。”
蘇晚聞言,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內袋——u盤就藏在那裡,存著“傳承係列”的所有電子稿。陸時硯寄來的資料裡,關於李師傅“經起花”技法的拆解圖也在裡麵,她昨晚特意做了三重備份。
車過黔東地界時,雨勢漸歇。山間的霧氣漫進車窗,帶著草木的清苦氣息。蘇晚翻開設計本,找到陸時硯標注的路線圖,指尖停在“錦溪”二字上。旁邊有行她新添的小字:“陸總考察行程與我們重合三日”,筆尖劃過紙麵時,力道不自覺地重了些。
“前麵要過盤山路了,各位坐穩咯!”司機師傅扯著嗓子喊,方向盤猛地一打,車廂裡響起一陣輕微的驚呼。蘇晚的設計本滑向過道,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接住。
是個穿著靛藍土布褂子的老人,懷裡抱著個竹編筐,裡麵裝著些草藥。“姑娘,這是去錦溪?”老人把本子遞回來,目光落在封麵的“時光紋路”上,“這字繡在苗錦上肯定好看。”
蘇晚心頭一動:“老人家也懂刺繡?”
“懂點皮毛。”老人笑起來,眼角的皺紋裡嵌著山霧的濕氣,“我孫女就在龍奶奶的作坊學繡太陽紋,說有個上海來的設計師,要把老手藝做進新衣服裡。”
小陳眼睛一亮:“您是……”
“我是錦溪的藥農。”老人指了指窗外,“翻過那座山就是蜀地地界,再走二十裡,就到錦溪瀑布了。”他忽然壓低聲音,“李師傅讓我捎句話,說他那台明代腰機,缺個會調綜片的幫手。”
蘇晚握著設計本的手猛地收緊。李師傅怎麼會知道她們要來?難道是陸時硯……
“老人家認識李師傅?”
“何止認識。”老人往筐裡添了把曬乾的艾草,“三十年前,陸老夫人帶徒弟來學織錦,就是我給他們背的工具。那姑娘的設計圖,跟你本子上的一樣好看。”
蘇晚的呼吸頓了半秒。陸老夫人的徒弟……難道就是錢阿婆說的“帶水波紋旗袍來的姑娘”?
車過隘口時,手機突然有了信號。秦峰的消息跳出來,隻有一張照片:陸時硯站在一架私人直升機前,穿著深色衝鋒衣,袖口彆著枚熟悉的胸針——正是蘇晚設計的織錦紋樣。配文是:“陸總說,若遇路況中斷,他‘剛好’在附近視察。”
照片裡的遠山隱約可見,竟與車窗外的景致有些相似。蘇晚盯著屏幕,耳尖泛起熱意。這到底是“剛好”,還是某人算好了每一步?
“蘇總監,你看!”小陳指著窗外,“那是不是陸總說的百年老樟?”
公路旁的陡坡上,果然立著棵需三人合抱的古樟,枝繁葉茂如傘蓋。蘇晚忽然想起路線圖上的批注:“此樹下可避暴雨,樹根處有活水”,字跡與陸老夫人筆記裡的落款,竟有微妙的重合。
暮色降臨時,車停在蜀地邊境的小鎮補給。蘇晚去便利店買電池,貨架後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
“趙總吩咐了,等那夥人進了錦溪,就把後山的路炸了。”
“萬一陸時硯真去考察呢?”
“怕什麼?他一個大老板,還能真跟一群設計師擠長途車?”
蘇晚捏著電池的手驟然收緊。趙天宇?他怎麼會知道她們的行程?
回到車上,她把聽到的話低聲告訴老周。老周摸出工兵鏟,往鞋底吐了口唾沫:“放心,我年輕時在礦山待過,炸出來的路,我能開出條臨時通道。”
發車前,蘇晚給秦峰發了條信息:“趙天宇可能在錦溪動手腳”。回複來得比預想中快:“陸總已知曉,勿憂。”
車重新駛入暮色時,山月從雲縫裡鑽了出來。蘇晚望著窗外掠過的瀑布剪影,忽然明白陸時硯路線圖上的深意——那條藏在瀑布後的入口,或許不隻是通往錦溪的路。
“還有半小時到瀑布停車場。”司機師傅喊道,“剩下的路得步行,今晚住山腳下的民宿。”
蘇晚低頭看設計本,最後一頁的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片乾枯的艾草葉,與龍奶奶送的那包一模一樣。她忽然想起老人說的話,李師傅的腰機缺個調綜片的幫手。
而她的設計本裡,正好夾著陸老夫人留下的調綜口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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