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攥著僅剩的五文錢買了最差的紙和一點墨粉,花掉三文),以及一小袋糙米,林霄感覺自己像一個押上了全部身家的賭徒,雖然賭注寒酸得可憐。
接下來的幾天,他過上了極其規律且貧窮)的生活。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先是借著晨曦的微光讀書——主要是那本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和那本殘破的筆記。他必須儘快熟悉這個時代的經義文章和行文風格,畢竟前身的記憶融合得並不完美,很多細節需要重新撿起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明德…德…zzzz…淦!這比高數還催眠!”
強忍著困意和饑餓感,死記硬背。然後便是練字。沒有多餘的紙,就用樹枝在地上劃,或者用毛筆蘸水在相對平整的石板上寫,力求把字寫得端正些,至少看起來像個正經讀書人。
“想我當年也是能寫一手漂亮圓珠筆字的人,如今卻要在這玩沙盤書法…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做完這些“早課”,太陽也差不多升高了。他便熬上小半碗濃稠度終於能算是“粥”的東西,珍惜地吃完,然後便帶上那點可憐的紙墨,以及一塊充當硯台的破瓦片,拄著棍子,朝著縣城的方向出發。
從村子到江寧縣城,路程不近。以他病後虛弱的身體,走走停停,需要將近兩個時辰接近四個小時)。
“這要是放在現代,夠我打來回再加個肥宅快樂餐了…古代這交通,真是阻礙人類文明進步的最大障礙…”
第一次走到縣城門口時,他幾乎累癱在地,靠在城牆根下喘了半天氣,才勉強恢複過來。
江寧縣作為京畿首縣,城牆高大,城門守衛森嚴,進出的人群熙熙攘攘,各種口音、各色人等混雜在一起,顯得比冷清的鄉村有生氣得多,但也混亂得多。
繳納了一文錢的入城稅心疼得他直抽抽),林霄終於踏進了洪武八年的南京城…的衛星城。
城內的景象讓他這個看慣了高樓大廈的現代人頗感新奇。青石板路麵雖然不少地方已經破損),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酒旗招展,幌子飄揚。挑著擔子的小販高聲吆喝,穿著各色衣裳的行人摩肩接踵,偶爾還有騎著馬或者坐著轎子的官員、富商經過,引得路人紛紛避讓。
空氣裡彌漫著各種味道——食物的香氣、牲畜的糞便味、藥材的苦澀味、脂粉的甜膩味,以及…永遠也少不了的人體的汗臭味。
“好家夥…這味道…夠醇厚!這要是拍個vr視頻,絕對是沉浸式體驗,就是嗅覺係統可能有點受不了。”
他沒時間閒逛,按照記憶和前幾日打聽來的信息,徑直朝著縣學附近,以及一些相對繁華的街口走去。那裡通常是擺攤代寫書信、售賣字畫比較集中的地方。
果然,在一處相對熱鬨的十字路口牆角,已經零星有幾個看起來和他一樣窮酸的書生擺開了攤子,麵前放著“代寫文書”、“卜卦算命”之類的小牌子,一個個麵有菜色,眼神裡帶著期盼和麻木。
“…同行是冤家啊。這內卷程度,肉眼可見。”
他找了個稍微偏僻點的角落,也顧不上乾淨,鋪開一張廢紙當作墊子,然後拿出自己那套寒酸到極致的裝備——劣質紙張、墨粉需要現場加水研磨)、禿頭毛筆、破瓦硯。
他沒有牌子,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目光掃視著過往行人,試圖尋找潛在客戶。
尷尬的是,根本沒人搭理他。
其他攤主好歹有個牌子,或者年紀大些看著靠譜。他一個麵黃肌瘦、穿著補丁摞補丁破長衫的年輕後生,往那一蹲,更像是逃荒來的難民,而不是能代寫家書的先生。
等了快一個時辰,毫無收獲。倒是看著旁邊一個老頭成功接了一單,幫一個老太太給遠方的兒子寫家信,收入了兩文錢。
“…兩文錢…還得磨墨寫字…這性價比…唉。”
就在他考慮是不是要主動吆喝兩聲,或者乾脆也去弄個“卜卦算命”的牌子搞點封建迷信副業時,一陣騷動從街口傳來。
隻見幾個穿著公服、腰佩鐵尺的衙役,簇擁著一個穿著青色官袍、麵色陰沉的中年官員,正朝這邊走來。沿途的小販們如同見了鷹的兔子,頓時一陣雞飛狗跳,收攤的收攤,躲閃的躲閃。
“是王縣令!”有人低呼一聲。
“我靠!說曹操曹操到?這就是那個火氣很大的王縣令?他來微服私訪…啊不,這明顯是來找茬的吧?”
林霄心裡一緊,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寒酸攤子收起來,但已經晚了。
王縣令顯然心情極差,目光如電,掃過街麵,很快就注意到了牆角這幾個擺攤的窮書生。
“哼!爾等身為讀書人,不思閉門苦讀,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竟在此地擺攤設點,阻塞交通,成何體統!”王縣令聲音冰冷,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幾個書生嚇得連忙起身,作揖不迭,口稱“學生不敢”、“大人息怒”。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一個衙役頭目上前嗬斥:“還不快滾!縣尊老爺今日心情不好,沒把你們直接鎖回衙門打板子,已是開恩了!”
書生們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屁滾尿流地溜了。
林霄也不敢怠慢,趕緊把東西胡亂一卷,塞進懷裡,低著頭就想混入人群溜走。
偏偏這時,王縣令的目光掃到了他,或許是他動作稍慢,或許是他那身破長衫太過顯眼。
“站住!”王縣令冷喝道。
林霄身體一僵,心裡暗道倒黴,隻好轉過身,躬身行禮:“學生…見過縣尊大人。”
王縣令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眉頭皺得更緊:“看你年紀輕輕,也是個秀才功名?為何在此行此賤業?可有功名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