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錦衣衛上前,動作算不上溫柔地一左一右將林霄從地上架了起來。
跪得時間太久,他的雙腿早已麻木不堪,失去了一切知覺,如同兩根不屬於自己的木頭,根本無法站立,隻能半拖半架著,踉踉蹌蹌地被帶出那令人窒息、充滿天威壓迫的武英殿。
殿外清冷潮濕的夜空氣猛地湧入肺中,帶著早春特有的寒意和草木泥土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卻也讓他那混沌灼熱、幾乎要炸開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武英殿那巍峨的殿宇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殿內透出的燭光在窗紙上映出模糊晃動的人影,顯得神秘、威嚴而又無比危險,仿佛一張巨口,剛剛將他吐出,卻又隨時可能再次將他吞噬。
他沒有被送回那座陰森恐怖、充斥著絕望氣息的詔獄,而是被拖著穿過幾條僻靜的宮道,來到了一處緊挨著皇城城牆、極其簡陋僻靜的小院落。
院子很小,隻有一間孤零零的矮房。房間狹小而低矮,陳設簡單到近乎粗糙,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四壁空空,地麵是冰冷的夯土,與皇宮的金碧輝煌形成了天壤之彆。但這裡至少乾淨,沒有詔獄那令人作嘔的黴臭和血腥味,也沒有其他囚犯絕望的呻吟。
然而,門外屋簷下,那兩名如同門神般佇立著的、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身影,以及他們冰冷掃視過來的目光,清晰地提醒著他——這並非自由,隻是換了一個稍微寬敞些的囚籠。他們不僅是看守,更是一種無聲的、時刻存在的警告: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
一名麵無表情、仿佛戴著一張人皮麵具的小太監隨後端來一摞書——《四書章句集注》、《五經大全》、幾本前科進士的程文集,以及一些最普通的筆墨紙硯。東西被默默地放在那張粗糙的木桌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陛下恩典,讓你於此安心溫書備考。缺什麼,跟外麵的人說。”
小太監的聲音尖細而冷淡,如同冰冷的溪水流過鵝卵石,沒有任何起伏,放下東西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房門被輕輕從外麵帶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像是最終落下的鎖銬。房間裡,終於隻剩下林霄一人。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包裹了他。
與剛才大殿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不同,這是一種絕對的、被遺棄般的孤寂。
他拖著依舊麻木酸痛、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那張粗糙的木桌前,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撫過那些冰涼的、散發著墨香和舊紙氣息的書籍封麵。那冰冷的觸感,仿佛還能勾連起剛才麵聖時那足以令人靈魂戰栗的煌煌天威。
活下來了…暫時活下來了。
一種極度不真實的虛幻感和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連忙用手撐住桌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一片冰涼。
但下一刻,一個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現實狠狠地砸在他的麵前,將他從短暫的虛脫中驚醒。
接下來的,是一場或許更為凶險的考驗。
春闈會試,天下英才彙聚京師,高手如雲,競爭殘酷至極。
他,
林霄,
一個早已將四書五經忘得七七八八、全靠前世記憶和急智撐到現在的寒門秀才,一個剛剛從鬼門關撿回半條命的囚徒,真的能在短短時間內脫穎而出,殺出重圍嗎?
他對明朝的八股文格式、對考官的偏好、對當前的文風,幾乎一無所知!
這簡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失敗…等待他的,將是比詔獄更加冰冷、更加無可挽回的結局。
皇帝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那“求死不能”四個字,如同噩夢般在他耳邊回蕩。
絕望如同毒蛇,再次纏繞上他的心臟。
然而,就在這無邊的黑暗幾乎要將他吞噬之時,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甘心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竄起!
穿越而來,受儘磨難,曆經生死,難道就為了在這裡悄無聲息地失敗、屈辱地死去嗎?
不!絕不!
他猛地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上雙眼,將所有的後怕、恐懼、迷茫都強行壓下,碾碎!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隻剩下孤注一擲的、近乎瘋狂的堅定和燃燒的鬥誌。
沒有退路了。
唯有向前,從這絕境中,殺出一條生路!
哪怕是啃,也要把這些東西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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