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問題問得其實有些冒昧,科場文章本屬私密,但他仗著那本《策問精要》帶來的微妙聯係,還是問出了口。
青衣少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息,似乎想看出他真實意圖。
她沒有直接回答文章內容,隻是淡淡道:“無非是老生常談,民為邦本,吏為邦治。然則知易行難,古今同慨。”她的語氣平靜無波,將一場可能深入的討論輕易化解,顯得滴水不漏。
林霄點頭附和,順勢深入:“是啊,知易行難。譬如良醫,明知病根所在,卻往往苦無對症之良藥,或藥性猛烈恐傷元氣,或藥力輕緩難撼沉屙。”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深沉了些,似有所指地繼續道,“更何況,世間諸多頑疾,往往盤根錯節,病根深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用藥猛了,恐傷國本元氣;用藥輕了,又似隔靴搔癢,難見成效。難,難啊!”
這話既像是在評論時政,又像是在感慨他們自身莫測的前路,一語雙關。
青衣少年聞言,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對林霄這番頗含無奈的比喻有所觸動。
她沉默了片刻,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叩了一下粗糙的桌麵,輕聲道:“世事雖難,儘心而已。但求儘己所能,俯仰無愧於心便好。”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聲音也不大,卻莫名帶著一種沉靜而堅定的力量,讓人心神稍安。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似乎不經意地瞥見了林霄身後不遠處,那名如同附骨之疽般、若即若離跟隨著的錦衣衛。她的眼神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凝,隨即迅速收回目光,對林霄道:“天色不早,在下需先行一步。仁兄亦請保重,告辭。”
說完,她將幾枚銅錢輕輕放在湯攤汙漬斑斑的桌麵上,對林霄再次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步履看似從容平穩,細看卻比方才快了幾分,背影很快便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之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想要儘快脫離某些視線的匆忙。
林霄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回味著那句“儘己所能,問心無愧”,心中那根緊繃了數日的弦,似乎忽然被撥動了一下,生出幾分奇異的安定感。
“這姑娘...咳,這位兄台,說話總是這麼有水平,一套一套的。看來她考得應該挺穩?至少心態比我強多了...”
他也沒了喝湯取暖的心思,轉身朝著那間位於皇城腳下、既是庇護所也是囚籠的小院方向走去。那名儘職儘責的錦衣衛依舊不遠不近地、沉默地跟著,如同一個冰冷的影子。
回到小院,沉重的院門在身後再次關上,落鎖聲清脆而冰冷。雖然依舊是囚籠,但經曆了貢院那番身心俱疲的極致煎熬後,再次回到這裡,林霄竟覺得這方寸之地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甚至生出一點點荒謬的“歸屬感”。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漫長而焦灼的等待。
放榜通常需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這半個月,對於所有考生而言,無疑是精神上最受煎熬的時光。希望與恐懼交織,憧憬與噩夢並行。
林霄強迫自己不再去反複咀嚼、複盤考試的內容——那除了徒增焦慮毫無益處。
他轉而翻出之前小太監送來的一些雜書、筆記,強迫自己閱讀,試圖轉移注意力。
偶爾,他也會壯著膽子,向守門的錦衣衛搭話,詢問一些京城近期的趣聞軼事,比如哪個戲班來了名角,哪家酒樓出了新菜式之類的閒話。
那錦衣衛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冷臉,但或許是林霄這段時間始終表現得還算安分守己、態度客氣,又或許是得了上官某種不便明言的吩咐,偶爾也會極其吝嗇地蹦出一兩個詞,諸如“近日無大事”、“胡相爺家似乎夜夜笙歌”之類的零星信息。
林霄便將這些碎片化的信息默默記在心裡,與自己腦海中對這段曆史的認知、以及對當前朝局的判斷相互印證、揣摩。
他知道,無論此次科舉中與不中,他都已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深深地推入了這個時代巨大而洶湧的政治洪流之中,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而那個神秘出現、女扮男裝、學識談吐皆不凡的青衣女子,以及她背後可能代表的勢力或意圖,或許也將成為他未來命運中,一個不可忽視、甚至至關重要的變數。
喜歡大明老六寒門書生開局死諫朱元璋請大家收藏:()大明老六寒門書生開局死諫朱元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