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灶屋,堂屋……似乎都沒有異樣。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角落那口廢棄的老井上。井口用一塊厚重的青石板蓋著,那是李老漢去世前沒多久,說是怕小孩掉下去,特意找人搬來蓋上的。
蓋井?
我心裡一動。以前這井雖然不用了,但井口隻是隨意用破木板遮著,為何突然要費勁蓋上這麼重的石板?
我走到井邊,伸手推了推那塊青石板,紋絲不動。我湊近石板邊緣的縫隙,一股極其微弱的、難以形容的腥澀氣息隱隱傳來,不像是泥土味,更不像井水該有的清冽。
難道……
就在我凝神感知那絲異樣氣息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
“娃子,天快黑了,在這做啥呢?”
我渾身汗毛倒豎,猛地轉過身,柴刀瞬間抽出一半。
隻見院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乾瘦的老頭。是村尾的陳老栓。他手裡拎著個旱煙袋,吧嗒吧嗒地抽著,渾濁的眼睛在暮色中眯著,看不出情緒。
陳老栓在村裡存在感一直不高,是個老鰥夫,平時不愛說話,就喜歡擺弄他院裡那幾隻不下蛋的黑母雞。
黑母雞?!
我心頭劇震,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他養著黑母雞!而且,我記得……李老漢去世前一天,好像有人看見陳老栓從他家院子附近溜達過去!
難道是他?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是陳爺啊,沒啥,路過看看。這就回了。”
陳老栓深深吸了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哦,看完了就趕緊回吧,這天色,不太平啊。”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沒再說什麼,轉身,佝僂著背,慢吞吞地消失在巷子拐角。
我盯著他消失的方向,手心全是冷汗。是他嗎?這個看似與世無爭的老頭,就是那個用七條人命“借陰債”的惡魔?
可證據呢?僅憑他養黑母雞,和可能出現在李老漢家附近?
手劄上說的“根源”……如果布陣者是他,那“陣眼”或“樞機”會在哪裡?在他家?還是……就在這口井裡?
我再次看向那口被青石板死死蓋住的老井。那股若有若無的腥澀氣息,此刻仿佛更加清晰了。
天,迅速黑了下來。最後的餘暉被黑暗吞噬,村子陷入了徹底的死寂。遠處,似乎傳來了幾聲夜梟的啼叫,淒厲瘮人。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黑夜是那些東西最好的掩護。
要麼,去陳老栓家一探究竟;要麼,想辦法撬開這口井!
我的手按在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那下麵,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透過縫隙,無聲地呼喚著。
柴刀的木柄,被我手心的汗水浸得濕滑。
夜風穿過空蕩的院子,吹得那些破敗的挽聯嘩啦作響,像亡魂低泣。
下一個,會不會就是我?
夜色如墨,迅速籠罩了整個村落。遠處幾聲零落的狗吠之後,世界陷入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我站在李老漢家荒廢的院落裡,麵對著那口被青石板封死的老井,手心裡全是冷汗。
陳老栓的出現絕非偶然。他那句“不太平”更像是一種警告,或者說……一種宣告。養著黑母雞,行蹤詭秘,他幾乎符合了我所有的懷疑。但此刻折返回去探查他家,風險太大,那無異於自投羅網。而這口井,這口在李老漢死前被匆忙封上的井,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井,很可能就是關鍵!
“根源……近……血……破……”太爺爺手劄上那模糊的字句在我腦中瘋狂回響。靠近根源?用血破除?
不能再猶豫了!
我蹲下身,將柴刀放在腳邊,雙手抵住那沉重的青石板邊緣,腰部發力,猛地向上掀動。“嗬!”我悶哼一聲,手臂肌肉賁張,額頭青筋暴起。石板極其沉重,隻是微微晃動了一下,邊緣摩擦著井沿,發出沉悶的“嘎吱”聲。
一次,兩次,三次……我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鬢角流下,滴落在乾燥的泥土上。必須推開它!求生的本能和破局的決心給了我超乎尋常的力量。我再次低吼,將全身的重量和力氣都壓了上去!
“轟隆——”
青石板終於被我掀開了一道足夠一人通過的縫隙,沉重的石板歪斜著搭在井沿上。一股濃烈、陰寒、帶著腐朽和腥澀的怪味瞬間從井口噴湧而出,嗆得我連連後退,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捂住口鼻,強忍著不適,撿起柴刀,掏出懷裡準備引火用的火柴和一小截蠟燭。劃亮火柴,點燃蠟燭,昏黃搖曳的光暈勉強驅散了一小片黑暗。我深吸一口氣,將蠟燭小心翼翼地從縫隙伸入井口。
燭光向下探去,照亮了井壁濕滑的青苔和斑駁的磚石。井並不深,約莫三四米的樣子就能看到底。但井底並非預想中的淤泥或積水,而是……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井底中央,用某種暗紅色的、仿佛未乾透的粘稠液體,畫著一個複雜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圖案。圖案的線條扭曲,構成了七個彼此勾連的詭異節點,每個節點上都插著一根烏黑油亮的雞毛!正是那種索命的黑雞毛!
而在圖案的正中心,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個小布偶。布偶身上纏著幾根花白的頭發像是李老漢的),胸口的位置,赫然彆著那根我從家裡帶出來的、母親納鞋底用的鋼針!布偶旁邊,還散落著幾片破碎的雞蛋殼,也是烏黑色的。
燭光下,那暗紅色的圖案仿佛在微微蠕動,散發著一種吸噬生機的邪異力量。這就是“七煞鎖魂陣”的陣眼!那布偶,代表的就是李老漢,鋼針穿心,鎖住他的魂,讓他怨氣不散,成為這“借陰債”邪陣的源頭!那些黑雞蛋殼、黑雞毛,就是引子和媒介!
難怪李老漢死後怨氣如此之重,難怪“七套七”接連發生!所有的陰損力量,都通過這井底的陣法彙聚、放大,再通過黑雞毛傳遞給下一個受害者!
必須毀掉它!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仿佛骨骼摩擦的“哢噠”聲從我身後傳來。
我猛地回頭,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院門口,不知何時,陳老栓如同一個融入夜色的鬼魅,靜靜地站在那裡。他手裡沒拿旱煙袋,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磨得雪亮的鐮刀。他那張乾瘦的臉在稀薄的月光下泛著青灰色,渾濁的眼睛裡此刻閃爍著一種瘋狂而貪婪的光芒,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晚了,娃子。”他的聲音嘶啞,像是破風箱在拉動,“就差你一個,就差你這最後一股生魂陽氣,這‘陰債’就湊夠了!到時候,老子就能奪了你的壽,再活六十年!享不儘的富貴!”
果然是他!這個看起來行將就木的老家夥,就是為了所謂的逆天改命,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殘害了四條人命,還想拉上我湊數!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恐懼如同冰水澆頭,但隨之湧起的,是滔天的憤怒!
“是你害死了李老漢!”我握緊了手中的柴刀,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哼,那老東西自己命薄,怪得了誰?”陳老栓一步步逼近,鐮刀在月光下劃出冰冷的弧線,“我不過順手推了他一把,讓他早點下去,幫我啟動這陣法罷了。能成為我陳老栓改命的墊腳石,是他們的造化!”
他不再掩飾,徹底露出了猙獰的麵目。那佝僂的身軀裡,此刻散發出的是一種令人作嘔的邪惡與瘋狂。
我看了一眼井底那邪異的陣法,又看向步步緊逼的陳老栓。手劄上“近……血……破”的字眼再次閃現。
近?靠近陣法?血?用血破陣?用誰的血?我的?還是……他的?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布陣者的血!用這邪陣締造者的血,才能破除這依靠鮮血和魂魄維持的邪惡契約!
陳老栓已經逼近到五步之內,他揮舞著鐮刀,帶著一股惡風朝我劈來!那動作根本不像一個垂暮老人,迅捷而狠辣!
我側身躲過致命的鐮刀,柴刀順勢橫斬過去!鏘!柴刀與鐮刀碰撞,濺起一溜火星。虎口被震得發麻。陳老栓的力量大得驚人,顯然這邪陣也反饋給了他某種異常。
不能硬拚!
我借力向後一躍,退到了井口邊緣。陳老栓獰笑著再次撲上,鐮刀直取我的脖頸!
就是現在!
我沒有再格擋,而是猛地向旁邊一閃,同時伸出左腳狠狠一絆!
陳老栓顯然沒料到我會用這種近乎無賴的招式,他前衝的勢頭太猛,被我一絆,整個人重心不穩,發出一聲驚怒的吼叫,朝著那敞開的井口栽去!
“不——!!”
在他身體失衡,半個身子探入井口的瞬間,我揮起了手中的柴刀,用儘全身力氣,朝著他握著鐮刀的手臂狠狠劈下!
噗嗤!
血光迸現!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劃破夜空。陳老栓的手臂幾乎被齊腕砍斷,隻剩下一點皮肉連著。他慘叫著,帶著噴湧的鮮血,一頭栽進了那口散發著邪異氣息的老井之中!
他的身體重重砸在井底的陣法圖案上。
滋——!
仿佛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從井底傳來。那暗紅色的圖案接觸到陳老栓的鮮血,瞬間像是活物般劇烈扭曲、沸騰起來!插在節點上的七根黑雞毛無火自燃,冒出濃烈的黑煙,散發出焦臭的氣味。那個代表李老漢的布偶,也在黑煙中迅速變得焦黑,彆在上麵的鋼針“啪”一聲彈飛出去。
井底紅光亂閃,黑氣翻滾,陳老栓的慘叫聲在裡麵變得扭曲、微弱,最終戛然而止。
我癱坐在井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和濺上的血點浸透。柴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井口那股陰寒腥澀的邪異氣息,正在快速消散。
過了許久,井底徹底沒了聲息,隻剩下一種死寂。那令人不適的圖案和黑雞毛都化作了灰燼,連同陳老栓那可怖的軀體一起,沉入了井底的黑暗之中。
我掙紮著爬起來,撿起柴刀,踉蹌著離開了這個噩夢般的地方。
回到家裡,母親還在焦急等待,看我滿身狼狽,嚇得臉色煞白。我簡單安撫了她,隻說是摔了一跤。
那一夜,村裡異常平靜,再沒有響起那索命的敲門聲。
第二天,有人發現陳老栓失蹤了,連同他院裡那幾隻黑母雞也不見了蹤影。村裡人隻當他也遭了“七套七”的毒手,或者是嚇跑了,議論一陣也就罷了。
隻有我知道,那口被重新掩埋好的老井深處,埋葬著一個怎樣的秘密和罪惡。
“七套七”的詛咒,隨著布陣者的死亡和陣眼的毀滅,終於解除了。
太爺爺的手劄被我重新藏好,有些東西,還是讓它永遠沉睡在黑暗中比較好。
隻是從此以後,村裡人更加忌諱“逢七”祭奠的規矩,天黑之後,也再無人敢輕易應答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了。
那七根黑雞毛帶來的恐懼,如同井底殘留的寒意,久久縈繞在村子的記憶裡,揮之不去。
喜歡民間故事選集請大家收藏:()民間故事選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