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村的清晨總是來得特彆早。天剛蒙蒙亮,雞鳴聲便此起彼伏地響起,喚醒了沉睡的村莊。小芳推開窗戶,深吸一口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看著遠處山巒間繚繞的晨霧,像一條輕柔的紗巾纏繞在青翠的山腰上。
爸,早飯好了!小芳朝院子裡喊了一聲,手裡還拿著鍋鏟。
院子裡,老李正坐在他那張磨得發亮的木凳上,專注地削著一塊木頭。聽到女兒的呼喚,他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就來,等我削完這一刀。
小芳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心裡一陣發酸。五十六歲的老李是村裡有名的木匠,手藝精湛,村裡誰家嫁女兒、娶媳婦,都少不了請他打幾件家具。可現在,那雙曾經能雕出精美花紋的手,卻因為病痛而微微顫抖著。
三個月前,老李總說肚子疼,小芳硬拉著他去了縣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時,小芳站在醫院走廊裡,手裡捏著那張寫著肝癌晚期的診斷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最多三個月。醫生的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她的心。
小芳,發什麼呆呢?老李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他已經放下工具,洗了手走進廚房。
沒什麼,就是想起學校的事。小芳勉強笑了笑,給父親盛了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今天感覺怎麼樣?
老李擺擺手:老樣子,不礙事。他低頭喝了一口粥,突然皺起眉頭,這粥...
怎麼了?太燙了嗎?小芳緊張地問。
老李搖搖頭,眼睛卻看向小芳身後的牆角:你媽說粥裡該放點紅棗,補血。
小芳手裡的筷子地掉在桌上。她母親去世已經十年了。
爸,你說什麼呢?小芳聲音發顫。
老李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困惑地眨眨眼:啊?我說什麼了?
你剛才說...媽媽說粥裡該放紅棗。小芳小心翼翼地說。
老李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搖搖頭:胡說八道,你聽錯了。我是說這粥熬得不錯。
小芳盯著父親的臉,想從中看出些什麼,但老李已經低頭繼續喝粥,神情如常。她隻好把疑惑咽回肚子裡,心想可能是自己聽錯了。
接下來的幾天,小芳發現父親越來越頻繁地自言自語。有時是在院子裡曬太陽時,有時是在夜裡她經過父親房門外時。起初她以為父親隻是在回憶往事,直到那天下午。
小芳從學校回來,看見父親坐在院子裡的梨樹下,正對著空蕩蕩的石凳說話。
張叔,您這手藝確實比我強,那榫頭做得真漂亮...老李的聲音充滿敬佩。
小芳渾身一僵。張叔是老李的木匠師傅,五年前就過世了。
爸,你在跟誰說話?小芳走過去,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老李轉過頭,臉上帶著恍惚的表情:啊?你張爺爺啊,他剛走。他指著院門的方向,他說我做的那個櫃子,背板該用...
小芳打斷他,聲音裡帶著驚恐,張爺爺已經去世五年了!
老李的表情從困惑慢慢變成了然,最後竟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是啊,我知道。但他剛才確實在這兒,還誇我手藝有進步呢。
小芳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她想起村裡老人常說,將死之人能看見已經去世的人。她一直以為那隻是迷信,可現在...
那天晚上,小芳輾轉難眠。半夜時分,她聽到父親房間裡傳來說話聲。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她聽到父親用溫柔的聲音說:...是啊,小芳長大了,很懂事...你放心...
小芳推開門,看見父親坐在床邊,對著空蕩蕩的椅子說話。聽到動靜,老李轉過頭,臉上沒有一絲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