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小女兒齊巧兒連續三日高燒不退,臉頰燒得通紅,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齊明請遍了方圓二十裡內的郎中,藥灌下去一碗又一碗,卻如石沉大海,不見半點效果。
再這樣下去,巧兒怕是要...齊芳抹著眼淚,沒敢把後半句話說出口。
齊家奶奶拄著拐杖在堂屋裡來回踱步,突然停下,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決斷:去請仙姑看看吧。
現在?齊明一愣,可還沒到供奉的時辰...
管不了那麼多了。奶奶顫巍巍地指向廚房,去打盆清水,摘朵最新鮮的花,我親自去求仙姑。
齊明不敢怠慢,連忙打來井水,又去院角摘了那朵今晨才開的月季。花瓣上還帶著夜露,在晨光中晶瑩剔透。
奶奶親自端著水盆,一步步挪向閣樓樓梯。她的腰彎得幾乎對折,卻執意不讓旁人攙扶。求仙姑救命,得心誠...
水盆放在樓梯口,鮮花輕輕浮在水麵上。奶奶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磚:仙姑慈悲,齊家幼女巧兒病重,藥石無靈,求仙姑救命...
閣樓上靜悄悄的,連一絲風都沒有。齊明站在奶奶身後,心跳如鼓。這是齊家幾十年來第一次在非供奉時辰打擾仙姑,更彆說是開口相求。
約莫過了半柱香時間,樓梯上傳來的一聲輕響。齊明抬頭望去,隻見那張平日用來與仙姑通信的紙條正緩緩從樓梯上滑下來,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推送著。
奶奶顫抖著手拾起紙條。上麵的字跡比往日更加飄逸,墨色卻淡得幾乎透明:
巧兒之病非凡疾,乃衝撞山精所致。吾道行尚淺,不能根治。三十裡外青柳崖有吾姐柳大姑,道行精深,可請她相助。備雄黃酒一壺,新鮮柳枝三根,置於青柳崖最大柳樹下,呼柳家大姐三聲,自有人應。切記,見吾姐時不可直視其目。
全家人傳閱著這張字條,麵麵相覷。這是仙姑第一次提及自己的親屬,更是第一次指明求助之法。
雄黃酒...柳枝...齊明喃喃重複著,青柳崖我知道,在西北方向,確實有片柳林。
我去準備。齊芳已經行動起來,後院有柳樹,我這就去折枝。
齊家奶奶將字條貼近胸口,閉眼默念了幾句,然後對齊明說:你親自去,按仙姑說的做。記住,千萬彆看那柳大姑的眼睛。
正午時分,齊明背著竹簍上路了。簍子裡裝著一壺上好的雄黃酒,三根翠綠欲滴的柳枝,還有齊巧兒的一件貼身小衣——這是奶奶特意讓帶的,說仙家認人需憑氣息。
三十裡山路,齊明走得腳底起泡。太陽西斜時,他終於看到了那片鬱鬱蔥蔥的柳林。柳樹棵棵都有合抱粗,枝條垂地,隨風輕擺,遠遠望去像一團團綠色的煙霧。
林子深處有一處斷崖,崖邊一棵老柳樹格外粗壯,樹乾上布滿歲月留下的溝壑,卻依然枝繁葉茂。齊明知道,這就是仙姑所說的青柳崖最大柳樹了。
他按吩咐將雄黃酒和柳枝擺在樹下的平整石板上,又將齊巧兒的小衣壓在柳枝下。做完這些,他退後三步,深吸一口氣:
柳家大姐——
柳家大姐——
柳家大姐——
聲音在林間回蕩,驚起幾隻飛鳥。隨後,一切歸於寂靜,連風聲都停了。
齊明垂手而立,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抬頭。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清幽的香氣飄來,似蘭非蘭,似麝非麝,聞之令人神清氣爽。
齊家後人?一個聲音從樹上傳來,比齊家仙姑的聲音更加低沉溫厚。
是,小的是齊家齊明,家中幼妹病重,仙姑指點來求柳大姑救命。齊明保持著低頭的姿勢,恭敬回答。
一陣窸窣聲後,那聲音近了許多:抬起頭吧,不必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