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根的臉色變得煞白，他顫抖著站起身：快...快帶我去看看你太奶奶的墳！
半小時後，全家十幾口人來到了後山的祖墳地。程李氏——家明的太奶奶——的墳墓坐落在一個小山坡上，前麵確實有一個不大的池塘。平日裡，這個池塘的水位不高，清澈見底。
但今天，情況明顯不同。
天哪！程老根驚呼一聲，踉蹌著向前跑去。池塘的水位明顯上漲，幾乎已經漫到了墳墓的邊緣。更令人不安的是，池塘出水口的位置堆積了大量枯枝敗葉和淤泥，完全堵塞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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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一點...程建國蹲下身檢查，再漲個幾厘米，水就會滲進墳裡了。
家明站在一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夢中的場景與眼前的一切完美重合——太奶奶說的池塘水要淹到我的房子，指的就是她的墳墓即將被水浸泡！
快！把出水口清理出來！程老根指揮著兒孫們行動起來。家明和幾個堂兄弟立刻脫鞋挽褲腿，下到池塘邊開始清理堵塞物。
水很涼，家明的手指很快就被凍得發紅。他一邊撈起枯枝爛葉，一邊忍不住想起夢中太奶奶濕透的衣服和顫抖的樣子。如果他們沒有及時來清理，再過幾天雨季來臨，墳墓真的會被水淹沒...
家明，程老根突然抓住孫子的手，老眼含淚，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夢。你太奶奶...她一定是很信任你，才會托夢給你。
家明不知該如何回應，隻能點點頭。他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與祖先的聯係，那種跨越生死的牽掛讓他心頭沉重又溫暖。
兩小時後，出水口終於被徹底疏通，池塘的水位開始緩慢下降。程老根跪在母親墳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娘，兒子不孝，讓您受寒受潮了...老人聲音哽咽，今天我就給您送衣服去，您再忍忍...
回村的路上，程老根詳細安排了祭祀的事宜。按照他的要求，家明的母親和嬸嬸們去集市買來了各色紙衣紙褲、紙被紙鞋，甚至還有紙做的棉襖和圍巾。程老根親自檢查每一樣物品，確保厚實暖和。
你太奶奶生前最怕冷，他告訴家明，冬天總是穿得厚厚的。她走的時候是臘月，天寒地凍的...
傍晚時分，全家人在祖屋前的空地上舉行了莊重的祭祀儀式。程老根親手點燃了那堆精心準備的，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龐。
娘，這些衣服您收好，彆舍不得穿...程老根低聲念叨著，池塘的水退了，您安心休息吧。家裡一切都好，您彆掛念...
家明站在一旁，看著紙灰隨著熱氣升騰而起，飄向暮色漸深的天空。不知是錯覺還是火光映照，他似乎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火焰上方微微點頭，然後消散在夜風中。
那天晚上，家明又一次睡在老房間裡。這一次，他沒有做任何夢，睡得格外安穩。
第二天清晨，他被窗外的鳥鳴聲喚醒。陽光透過老舊的窗欞灑在床上，溫暖而明亮。家明伸了個懶腰，忽然注意到書桌上有什麼東西——那是一本發黃的舊賬本，封麵上用毛筆字寫著程李氏記。
家明小心翼翼地翻開，裡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草藥的用法、接生的注意事項，以及一些家常收支。最後一頁的日期正是太奶奶去世前三天，字跡已經有些顫抖，但依然清晰：給根兒做了雙新鞋，放在櫃子最下層...
家明感到鼻子一酸。他捧著賬本走出房間，看到爺爺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當他把賬本遞給程老根時，老人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
這...這是你太奶奶的筆跡...程老根撫摸著發黃的紙頁，眼淚落在上麵，我找了好多年...原來一直在你睡的房間裡...
家明忽然明白了什麼。也許，這次托夢不隻是為了那即將被水淹沒的墳墓，也是為了這本記錄著太奶奶一生的賬本能夠回到她最牽掛的兒子手中。
爺爺，太奶奶一定很愛您。家明輕聲說。
程老根抬起頭，陽光照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是啊...就像我愛你爸爸，愛你，愛咱們全家每一個人一樣。這就是血脈相連啊，孩子，活著的人記著走了的人，走了的人護著活著的人...
家明點點頭，心中那份與祖先的聯係從未如此清晰而溫暖。他知道，這次回鄉的經曆，將永遠改變他對家族、對傳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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