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家門前那條河是我們孩子們的樂園。尤其是夏天,河水被太陽曬得溫熱,成了天然的遊泳池。我大姐和二姐都是遊泳好手,像兩條靈活的魚,在水中自由穿梭。而我,卻是個旱鴨子,每次隻能眼巴巴地在淺水區踩著水花。
那一年我八歲,看著姐姐們在深水區嬉戲打鬨,心裡羨慕得發癢。二姐朝我招手:“小弟,過來呀,水裡可涼快了!”
我猶豫著,腳底下的鵝卵石被水流衝刷得光滑圓潤。河水清澈見底,看似不深,但我從未敢越過那塊標誌著深水區開始的大青石。
“我不敢。”我小聲回答,聲音被流水聲吞沒大半。
大姐遊回淺水區,站在我麵前:“彆怕,我們拉著你試試。”
或許是那天太陽太烈,烤得人頭腦發昏;或許是姐姐們的鼓勵給了我勇氣,我竟然點了點頭。
我壯著膽子,腳踩著水底的石頭,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深水區挪去。水漸漸漫過我的腰際,胸口,每走一步都心跳加速。姐姐們在旁邊遊著,為我保駕護航。
就在我即將夠到二姐伸來的手時,突然感覺有個東西在水下抓住了我的腳後跟,猛地向前一推。
我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後倒去,撲通一聲沒入水中。
世界突然安靜了,隻剩下咕嚕咕嚕的水聲灌入耳朵。我拚命掙紮,手腳亂揮,卻怎麼也夠不到底。水從鼻子和嘴巴裡灌進來,嗆得我無法呼吸。模糊中,我看到兩個身影迅速向我遊來。
再次有意識時,我趴在河岸邊咳嗽不止,肺裡火燒般疼痛。大姐輕拍我的背,二姐在一旁臉色發白。
“嚇死我們了!”二姐聲音發抖,“你怎麼突然就滑倒了?”
我想說不是滑倒,是有什麼東西推了我,但咳得說不出話。
回到家,我偷偷檢查腳後跟,發現兩隻腳跟上各有兩個小洞似的傷口,不深,但隱隱作痛。怕被媽媽罵我去深水區玩,我沒敢聲張,忍著痛穿上襪子遮住。
那天晚上,我開始發燒。
媽媽摸著我滾燙的額頭,歎了口氣:“肯定是下午遊泳著涼了。”她給我吃了退燒藥,讓我早早睡下。
但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感冒。身體輕飄飄的,像是要浮起來,同時頭卻沉重得像塊石頭。最奇怪的是我的視力——明明房間裡開著燈,一切卻昏暗如同黃昏,眼前還有雪花般閃爍的斑點,像是老電視機沒了信號。
夜裡,高燒不退,媽媽隻好把診所裡的輸液架搬到我床邊,親自給我打上點滴。爸爸在一旁幫忙,眉頭緊鎖。
“這孩子燒得厲害,”我聽見爸爸低聲對媽媽說,“明天要是還不退,得送縣醫院。”
後來發生的事情,我開始記得不太清楚了。隻感覺頭越來越脹,頭皮奇癢無比。明明身體虛弱無力,雙手卻不由自主地猛抓頭皮,指甲裡塞滿了血和皮屑。
“快攔住他!他在抓自己的頭!”媽媽驚叫。
我感覺到有人按住我的手,但我掙紮得更厲害。癢,太癢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頭皮裡鑽出來。
視覺已經完全被雪花點占據,聽覺也變得模糊不清。家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水底傳來,斷斷續續,聽不分明。
後來我才知道,我當時一邊抓頭一邊哭喊,把媽媽嚇得直掉眼淚。但奇怪的是,我自己並沒有哭的感覺,也沒意識到自己在喊什麼。奶奶後來說,我含糊不清地反複叫著“阿明”這個名字,可我們村裡並沒有叫阿明的人。
最後是奶奶拄著拐杖,快步走出了家門。不久後,她帶回一個穿著古怪的老先生。那人年紀很大,臉上皺紋深如溝壑,穿著一件繡有各種神像的長袍,手裡拿著一個銅鈴和一個小鼓。
我雖然意識模糊,但本能地對這個陌生人生出恐懼。他想靠近我,我卻掙紮著往床裡縮。
老先生讓我父母按住我,然後開始搖鈴擊鼓,吟唱著我聽不懂的詞句。那鼓聲很奇特,每一聲都似乎與我的心跳同步,震得我五臟六腑都在顫抖。
隨著鼓聲越來越響,我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偏過頭劇烈嘔吐起來。吐出來的全是河水,夾雜著一些水草和泥沙,量大得驚人。
說也奇怪,吐完之後,我的頭立刻不癢了,視線也開始清晰起來。我發現自己在掙紮中已經把輸液針頭扯掉了,手背上有一小片血跡。
老先生停止擊鼓,房間突然安靜下來。他走近看了看我腳後跟的傷口——不知何時襪子已經被脫掉了。
“水猴子,”他喃喃道,“還好發現得早。”
他說我們河裡住著一個水猴子水鬼),通常隻會抓單獨遊泳的人,我那天可能是因為有姐姐們在場,它沒能完全得手,但還是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記,想等我病弱時再來帶走我。
第二天,奶奶從村口的廟裡求來一個銀質長命鎖,用紅布包好,掛在我脖子上。
“戴著它,直到滿十二歲。”奶奶叮囑道。
那之後,我果然再也沒生病,也沒遇到什麼怪事。隻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不敢再去那條河裡遊泳。即使後來長大了,銀鎖早已取下,我每次下水都會莫名緊張,總覺得水下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我。
大姐後來成了遊泳教練,硬是教會了我遊泳。“你要學會麵對恐懼,”她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學會征服水。”
如今每次回老家,我還會去看看那條河。河水依然清澈,孩子們依然在夏天撲騰其中。有時我會想,那個推我的“水猴子”是否還在水下某處等待著。
但至少我知道,無論遇到什麼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麵它、征服它——當然,還要記得帶上護身符,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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