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時不時地、毫無征兆地聳動一下右邊的肩膀,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讓他感覺不適,想要甩掉。有時候,他會抬起左手,繞過脖子,去輕輕揉捏自己右肩後方的那塊肌肉,動作輕柔得詭異,仿佛在安撫什麼。
有一次,我半夜醒來,發現他不在床上。我心下一驚,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看到衛生間的門虛掩著,裡麵有燈光。我湊過去,從門縫裡看到他正站在洗手池的鏡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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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照鏡子。
他側著身,頭極力地扭向右邊,眼睛死死地盯著鏡子裡自己右肩的後方。他的表情扭曲,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種……無聲的質問。他就那麼盯著,一動不動,像是要通過目光,將鏡子裡那個看不見的東西灼穿。
我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悄悄地退回了房間。那一刻,我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那天晚上,他吞下的不僅僅是一塊供過的糯米糕。有什麼東西,真的跟著那塊點心,一起進入了他的身體,或者……趴在了他的身上。
大概過了三四天,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天色陰沉,眼看就要下雨。林凡依舊坐在沙發上發呆。我坐在他對麵的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屋子裡很安靜,隻有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
忽然,林凡毫無預兆地開口了,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它……很輕。”
我猛地抬起頭,心臟驟停了一拍。
他依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仿佛在自言自語。
“剛開始……沒什麼感覺。”他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就是覺得……右邊肩膀有點沉,像掛了件濕衣服。”
我屏住呼吸,不敢打擾他。
“後來……就感覺到了。”他停頓了很久,似乎在搜尋合適的詞語,“冰涼冰涼的……像一塊……一直化不開的冰。”
“它……”我鼓起勇氣,聲音發顫地問,“它是什麼樣子?”
林凡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種極其痛苦和困惑的神情。
“看不清……扭過頭……什麼都看不見。”他抬起手,用指尖極其輕微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後方,“但是……能感覺到……形狀……不太像人……”
不太像人?我渾身的汗毛又一次豎了起來。
“有時候……是軟的……像一團濕透了的棉花……”他繼續喃喃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的虛空,“有時候……又好像……有很多隻腳……非常細……非常冷……輕輕地抓著我的肩膀……”
他的描述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卻帶著一種身臨其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感。我仿佛能透過他的話語,“看到”那個趴在他背上、無形無質卻又沉重冰涼的“東西”。
“它……有聲音嗎?”我顫聲問。
林凡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有……”他的聲音更低了,帶著恐懼,“有時候……像歎氣……很輕……很長……就在我耳朵邊上……”
他猛地抬起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右耳,臉上露出極度厭惡和恐懼的表情。
“還有……晚上……”他眼神裡的恐懼加深了,“它會動……很慢……一下……一下地……蹭著我的背……”
我想起那天晚上聽到的細微摩擦聲,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為什麼……是我?”林凡終於抬起頭,看向我,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充滿了無助和崩潰,“我隻是……吃了塊點心……”
他的問題,我無法回答。
從那天起,林凡似乎放棄了對“科學”的堅守,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他拒絕再吃任何來曆不明的食物,尤其是顏色發白、質地軟糯的東西。有一次我買了些雲片糕,他看到後反應極大,幾乎是歇斯底裡地讓我立刻扔掉。
他對溫度的變化也變得異常敏感,總是抱怨家裡冷,尤其是右邊身體。明明是大夏天,他也要在右肩上搭一條厚厚的毛毯。晚上睡覺,他一定要用被子把自己右半邊身體裹得嚴嚴實實,仿佛那樣就能隔絕掉那種如影隨形的冰冷觸感。
他不再站在窗邊發呆,因為他說,當窗外天色暗下來時,他能從玻璃的反光裡,看到自己肩膀上那個模糊的、扭曲的“影子”變得更加清晰。
他的精力也越來越差,總是很容易疲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帶他去醫院做了全麵的檢查,從頭到腳,從內科到神經科,所有的檢查結果都顯示——他很健康,至少,在生理指標上,沒有任何問題。
醫生隻能將其歸結為“神經衰弱”、“焦慮症”,開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藥物。但那些藥,對他毫無作用。
我知道,問題不出在他的身體上。
出在那個“東西”上。
那個通過一塊供過逝者的糯米糕,纏上他的,趴在他背上的,“不太像人”的東西。
它無聲無息,無形無質,卻沉重而冰冷,正一點點地吞噬著他的陽氣,他的精神,他作為一個“人”的鮮活氣息。
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
我曾經偷偷打電話給婆婆,支支吾吾地問了關於奶奶供品的事情。婆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歎了口氣,說:“有些規矩,老祖宗傳下來,總是有道理的。以後……彆再碰那些東西了。”
掛了電話,我心裡一片冰涼。
道理?現在明白這個道理,代價實在太大了。
今天晚上,林凡睡得很沉,或許是那些安眠藥終於起了點作用。但我卻毫無睡意。
我側躺著,在黑暗中,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路燈光,看著他的背影。
他麵向另一邊,蜷縮著。被子蓋到他的肩膀。在一片模糊的昏暗光線下,他右肩那裡的被子輪廓,似乎……似乎真的比左邊要顯得臃腫一些,微微地隆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是我眼花了?還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房間裡死寂一片。隻有林凡因為藥物作用而變得沉重悠長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之中,我似乎……聽到了一點彆的什麼聲音。
非常非常細微,夾雜在林凡的呼吸聲裡。
像是一種極輕極緩的,濕漉漉的,摩擦聲。
噝……噝……
一下,又一下。
仿佛來自他的後背,來自那床被子之下,來自那個……隆起的模糊輪廓。
我猛地閉上了眼睛,用被子死死蒙住頭,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那聲音,卻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清晰地、持續地,響在我的耳膜深處,響在我的靈魂裡。
噝……噝……
它還在。
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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