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心裡怕得要死,但我知道我必須去。
當晚,月黑風高,我和張婆婆來到了村口那條河邊。據張婆婆說,二十多年前,一個叫小豆的八歲男孩在這裡溺亡,由於屍體沒能打撈上來,加上死得冤枉,他的怨魂就一直困在河中,尋找替身。
張婆婆在河邊擺好了香案,點上三炾香,然後遞給我一個鈴鐺:“等會兒我念咒時,你沿著河岸慢慢走,搖這個鈴鐺,叫‘小豆,出來玩’。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跑,慢慢退回我這邊來。”
我手心冒汗,接過鈴鐺,點了點頭。
午夜來臨,我按照吩咐,沿著河岸慢慢行走,搖動手中的鈴鐺。清脆的鈴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詭異。
“小豆,出來玩...”我硬著頭皮喊道,聲音微微發抖。
河麵平靜無波,隻有我顫抖的聲音和鈴聲在回蕩。我一遍遍喊著,心裡既希望他出現,又希望他永遠不要出現。
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河中央突然冒起了一串水泡。我定睛一看,一個模糊的影子緩緩從水中升起。
正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孩子,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額頭上,臉上掛著那不自然的笑容。不同的是,這次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全貌——他全身浮腫,皮膚呈死灰色,眼睛空洞無神。
“你...終於...來了...”他開口說話,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帶著咕嚕咕嚕的水聲,“我等了...好久...”
我強忍著逃跑的衝動,按照張婆婆的指示,慢慢向後退去。
“來...玩啊...”水鬼小豆的聲音突然變得淒厲,“為什麼...總是...丟下我...”
他的身體緩緩向我飄來,所經之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河底淤泥的腥臭味。
我加快後退的步伐,手中的鈴鐺搖得更急了。
突然,水鬼小豆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猛地加速向我衝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婆婆的聲音響起: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一道黃光從張婆婆手中射出,照在水鬼小豆身上。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身體在黃光中扭曲變形。
“為什麼...不陪我玩...”他嘶吼著,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水裡...好冷...”
張婆婆繼續念咒,手中的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道道金光射向水鬼。
我本以為他會反抗,但出乎意料的是,水鬼小豆突然停止了掙紮,跪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那哭聲不再恐怖,反而像個委屈的孩子。
“我不想...害人...”他抽泣著,“可是水裡...好黑...好冷...我一個人...好孤單...”
這一刻,我忽然不怕他了。眼前的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被困在河底二十多年,孤獨和寒冷逼著他尋找替身。
張婆婆的咒語也停了下來,她歎了口氣:“冤孽啊...”
我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小豆,你該去你該去的地方了,不要再害彆人了。”
水鬼小豆抬起頭,臉上的詭異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普通男孩的臉,雖然仍然浮腫蒼白,但不再可怕。
“沒有人...記得我...”他低聲說,“爸爸媽媽...搬走了...沒有墳...沒有人...祭拜我...”
我心中一酸,突然明白了什麼。
張婆婆也明白了,她收起法器,對水鬼小豆說:“明天,我會為你立個衣冠塚,年年祭拜。你安心去吧,不要再滯留人間了。”
水鬼小豆的眼中流下兩行渾濁的淚水,身體開始慢慢變得透明。
“謝謝...”他輕聲說,然後徹底消失了。
河岸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張婆婆果然在河邊為小豆立了一個小小的衣冠塚,我和媽媽、陳阿姨都來了。燒紙錢的時候,我仿佛看見墓碑旁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朝我們揮了揮手,然後消散在晨光中。
小勇的高燒當晚就退了,第二天就恢複了往日的活潑,似乎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
這件事過後,我常常思考:世間所謂的“鬼怪”,或許大多是這樣的可憐存在吧?因執念而滯留,因孤獨而作祟。若能以慈悲心對待,或許比單純的驅趕鎮壓更有意義。
多年後,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說看見窗外有個濕漉漉的小男孩在朝他笑。我心裡一驚,走到窗邊,輕聲說道:“你已經找到了安息之所,不必再徘徊人間了。走吧,走吧。”
窗外,月光如水,樹影搖曳,那個小小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
而村口的河流,二十多年來,再沒有發生過一起溺水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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