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著守燈人佝僂卻異常穩健的背影,陳默和老瘸子走進了碼頭後方那個燈火通明的洞穴入口。入口處懸掛著更多那種散發著橘黃色溫暖光芒的瓦斯燈,驅散了地下世界固有的陰冷和黑暗。
洞穴內部比想象中更加寬敞和……有人氣。它並非天然形成,而是經過精心開鑿和擴建,形成了一個多層的、功能齊全的避難所。牆壁上掛著各種工具、晾曬的草藥、甚至還有幾盆在特殊燈光下茁壯成長的、散發著清新氣息的綠色蔬菜在末世極為罕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類似鬆木和草藥的清香,與外麵汙濁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
幾個穿著簡樸但乾淨衣物的人正在忙碌著,有的在修理器械,有的在整理物資,看到守燈人帶著兩個陌生的、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人進來,他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投來好奇而警惕的目光。但沒有人上前盤問,隻是微微向守燈人行禮,顯示出極高的紀律性和對守燈人的絕對尊重。
“帶他們去淨室,準備熱水、乾淨衣物和食物。”守燈人對著一個看起來像是頭領的、麵容堅毅的中年男人吩咐道,然後看向陳默和老瘸子,“清理乾淨,吃點東西,恢複體力。然後,年輕人,來頂層見我。”他的目光特意在陳默身上停留了一下,著重強調了“清理乾淨”四個字,似乎另有所指。
被稱為“淨室”的地方是一個利用天然溫泉改建的、帶有簡單過濾係統的浴室。熱水衝刷掉身上的汙泥、血汙和冰冷的河水,帶來久違的舒適感,也讓陳默幾乎凍僵的身體逐漸回暖。換上乾淨的粗布衣服,又喝下一碗熱騰騰的、加入了不知名草藥的濃湯後,他感覺精神和體力都恢複了不少,雖然左臂的槍傷依舊隱隱作痛,體內的能量衝突也並未完全平息。
老瘸子的手臂傷口也得到了妥善的清洗和包紮,他看起來精神了許多,但眉宇間依舊帶著化不開的凝重。
“去吧,小子。”老瘸子拍了拍陳默的肩膀,獨眼中帶著複雜的情緒,“守燈人要見的是你。記住,在他麵前,沒有任何秘密可以隱藏。坦誠,是你唯一的選擇。”
陳默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沿著洞穴內開鑿出的石階,向著守燈人所在的頂層走去。
頂層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更像一個安靜的書房兼實驗室。四周的書架上堆滿了各種古老的書籍、卷軸和厚厚的筆記。工作台上擺放著一些精密的、陳默從未見過的儀器,以及各種植物樣本和礦物結晶。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手工繪製的區域地圖,比老瘸子那裡的更加詳細和廣闊,上麵標注著許多奇怪的符號和注釋。
守燈人正站在工作台前,背對著門口,似乎在觀察顯微鏡下的什麼東西。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洗去汙垢、換上乾淨衣服的陳默,看起來依舊瘦削蒼白,但那雙經曆過生死和巨大變故的眼睛,卻比之前多了幾分沉靜和深邃。
守燈人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清澈得仿佛能映照靈魂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陳默感到一股溫和卻無處不在的精神力量再次掃過自己,這一次,他不再試圖抗拒或隱藏,而是努力放鬆身心,坦然接受這份審視。
良久,守燈人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直指核心:“你體內的能量很混亂。一股是你自身覺醒的、帶著生命韌性的‘新芽’,雖然微弱,卻純淨,是‘共鳴’的根基。另一股……冰冷、狂暴、充滿死亡的怨念,是外來的掠奪之物,它正在侵蝕你的根基,扭曲你的本質。”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默的右手上:“而你掌心中那枚碎片,則是‘源初之律’的冰山一角,是鑰匙,也是燈塔,更是一份沉重的責任。告訴我,孩子,在那一刻,當你選擇‘汲取’而非‘守護’時,你感受到了什麼?”
陳默心中一凜,守燈人果然洞悉了一切。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地下河中那生死一瞬的感覺。
“我……感覺到了饑餓……”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仿佛再次被那冰冷的恐懼攫住,“無儘的饑餓……和對死亡的恐懼……還有……憤怒。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想……擁有力量……保護……也想……報複……”他坦誠地說出了內心最黑暗的感受,那種被力量誘惑卻又深感恐懼的矛盾。
守燈人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評判的表情,隻有深沉的悲憫和理解。
“生命的本能,生存與毀滅,本就一體兩麵。”守燈人緩緩道,“‘源初之律’並非單純的治愈或破壞,它是宇宙間生命能量流轉的最高法則之一。理解它,方能駕馭它,而非被其奴役。你所覺醒的‘荊棘’之路,是其中最為艱難、也最易迷失的一條。它代表生命的防禦、反擊與……對等交換。但‘汲取’,若心無敬畏,隻為滿足私欲,終將反噬自身,淪為隻知掠奪的怪物。”
他走到工作台旁,拿起一個透明的水晶器皿,裡麵盛放著少許清澈的液體。他將一滴墨綠色的、散發著微弱汙染能量的液體滴入其中。瞬間,清澈的液體變得渾濁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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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就是未經淨化的掠奪,隻會帶來汙染。”守燈人又拿起另一株乾枯的草藥,將其碾碎的粉末撒入渾濁的液體中,輕輕搖晃。很快,液體中的渾濁物仿佛被某種力量吸附、沉澱,上層再次變得清澈起來。
“而‘源初之律’的高階應用,在於‘轉化’與‘平衡’。如同大地吸收腐殖,轉化為滋養新生的養分。”守燈人的目光變得深邃,“你的‘荊棘’,不應隻是刺傷敵人的矛,更應是紮根大地、汲取養分、亦能守護一方的籬牆。關鍵在於你的‘心’,你的‘意’。”
他指向陳默的心臟位置:“你需要學會感知能量的‘質’,而不僅僅是‘量’。學會分辨哪些可以化為己用,哪些必須驅逐淨化。學會在‘汲取’的同時,保持自身核心的清明與穩定。這需要極高的精神修為和對生命本身的深刻理解。”
陳默似懂非懂,但守燈人的話語如同晨鐘暮鼓,敲擊在他心靈深處。他回想起自己使用“荊棘之影”和“荊棘汲取”時的不同感受。前者雖然痛苦,卻帶著一種守護的決絕;後者則充滿了冰冷的貪婪和失控的恐懼。
“我……該怎麼做?”陳默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渴望。
守燈人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薄薄的、用某種獸皮製成的古老冊子,封麵上用古老的文字描繪著一個複雜的、由荊棘與新芽纏繞構成的圖案。他將冊子遞給陳默。
“這是前代‘守燈人’關於‘生命能量初解’與‘意誌淬煉’的一些心得。雖然不完全對應你的‘荊棘’之路,但根基是相通的。從今天起,每天日出和日落時分,跟隨我進行冥想,學習引導和淨化你體內的能量。同時,”他的目光變得嚴肅,“在你完全掌握基礎,並能清晰分辨能量本質之前,絕對禁止再使用那種掠奪性的‘汲取’!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陳默鄭重地接過那本散發著古老氣息的冊子,感覺重若千鈞。
接下來的幾天,陳默便在“燈塔”暫時安頓下來。他遵循守燈人的教導,開始了艱苦而枯燥的修行。
冥想與感知:在守燈人的引導下,他學習放空心神,內視自身,仔細分辨體內那兩股糾纏衝突的能量。感受自身“新芽”能量的溫暖與韌性,感受那外來能量的冰冷與暴虐。嘗試用意誌力引導“新芽”的能量,去一點點包裹、轉化那些冰冷的異種能量。過程極其緩慢且痛苦,如同用文火煉鋼,稍有不慎就會引起來自腐泥吞噬者的殘餘意識的瘋狂反撲。但他咬牙堅持著,手背的印記和掌心的晶片在冥想中會傳來溫和的共鳴,幫助他穩定心神。
意誌淬煉:守燈人會利用一些特殊草藥製成的熏香,或者某種能影響精神的微弱能量場,來鍛煉他的精神專注力和抗乾擾能力。他需要在各種乾擾下,依舊保持對自身能量的精確控製。
知識學習:他如饑似渴地閱讀守燈人給他的那本冊子,學習關於生命能量基礎屬性、流轉規律、以及如何通過意誌和呼吸進行微調的知識。雖然很多地方晦澀難懂,但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日誌研究:在守燈人的幫助下,他們開始嘗試破譯埃爾斯博士的日誌。守燈人似乎認識一些舊時代的文字和符號,日誌中許多晦澀的技術術語和隱喻,在他的解讀下漸漸露出了冰山一角。他們確認了“創世紀”計劃確實是一場人為的、試圖操控全球生態卻最終失控的災難;“蓋亞之觸”是被扭曲和武器化的原始生命藍圖;“方舟”極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保存著舊時代完整科技樹和曆史的最後庇護所;而“牧羊人”,則是一個隱藏在末世幕後、試圖掌控“蓋亞”力量的神秘組織的代號!
每一天,陳默都能感覺到自己對體內能量的掌控精進了一點點,雖然速度緩慢,但方向明確。那冰冷的外來能量被逐漸轉化吸收,雖然未能完全清除,但已不再像之前那樣躁動不安,反而慢慢變成了他自身能量的一部分,帶來了一種沉凝和……些許的增長。左臂的槍傷也在自身能量和草藥的共同作用下飛速愈合。
然而,平靜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
這天傍晚,陳默剛剛結束冥想,正在翻閱日誌,老瘸子臉色凝重地找到了他和守燈人。
“燈塔外圍的預警陷阱被觸發了。”老瘸子聲音低沉,“不是變異生物,是人為的,手法很乾淨,像是偵察兵。我懷疑……是張啟明的人摸過來了。他們可能還沒確定我們的具體位置,但範圍已經鎖定了。”
守燈人聞言,清澈的眼中閃過一絲凝重:“該來的,終究會來。這裡的寧靜,恐怕要被打破了。”
他看向陳默:“你的基礎還很薄弱,但已經沒有更多時間了。我們必須儘快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日誌裡提到的那處可能通往‘方舟’線索的‘雲端回響’設施,位於西北方向的‘破碎穹頂’廢墟。那裡是舊時代的太空發射中心,現在是綠潮重度侵蝕區和高輻射區,危險程度極高。”
守燈人目光銳利地看著陳默:“你是關鍵,年輕人。‘共鳴碎片’是啟動某些舊時代設施的唯一鑰匙。但以你現在的狀態,前往‘破碎穹頂’無異於自殺。”
陳默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雖然初步穩定、但遠談不上強大的能量,以及手背印記和掌心晶片傳來的悸動。
他知道,安逸的修行期結束了。真正的考驗,即將來臨。是繼續留在燈塔躲避,還是冒著巨大風險,主動前往那危機四伏的“破碎穹頂”,尋找通往“方舟”和真相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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