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冰涼，帶著一絲鐵鏽的腥氣，滑過乾涸灼痛的喉嚨，如同久旱荒漠迎來的一場微雨。陳默靠著冰冷的岩壁，小口而珍惜地吞咽著，感受著液體浸潤身體每一寸焦渴細胞帶來的微弱活力。他撕開一個搶來的罐頭，用手指挖出裡麵凝固的、油脂豐富的肉塊，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裡。食物的味道粗糙而鹹膩，卻是維持生命的必需燃料。
傷口用最後一點渾濁液體和撕下的布條簡單處理過，依舊隱隱作痛，但至少不再流血。體力在緩慢恢複，但精神的疲憊如同附骨之疽，沉甸甸地壓著。
遠處，掠奪者車隊的引擎轟鳴聲早已被戈壁的風聲吞沒，隻留下幾道歪斜的車轍，指向那片如同巨獸殘骸般匍匐在地平線上的城市廢墟。
肥羊。廢墟。
這兩個詞在他腦中盤旋，帶著不祥的誘惑。掠奪者趨之若鶩的地方，往往意味著資源，也意味著更殘酷的爭奪和死亡陷阱。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那片廢墟裡到底有什麼，掠奪者的目標究竟是什麼。盲目闖入，和送死無異。
休息了約莫半小時，感覺身體重新凝聚起一些氣力，陳默站起身。他將剩餘的水和食物小心收好，那把老舊的激光焊槍插在腰後，霰彈槍挎在肩上——雖然隻剩最後一發彈藥，但威懾力依舊存在。
他再次爬上較高的坡地，伏低身體，利用一副從掠奪者屍體上摸來的、鏡片破裂的望遠鏡，仔細觀察遠方的城市。
廢墟的輪廓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破敗和扭曲。高樓的骨架大多已經折斷或傾斜，外牆剝落，露出裡麵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無數隻空洞的眼窩。大片大片的建築已經坍塌，化為巨大的瓦礫堆。可以看到一些區域籠罩著不自然的顏色詭異的霧氣，那是化學汙染或輻射塵聚集的標誌。
這並非一個理想的藏身之所。但它足夠大，大到可以隱藏秘密，也足以吞噬生命。
他的鏡頭緩緩移動，搜索著任何異常的跡象。
很快，他發現了掠奪者車隊的蹤跡。那三輛車正停在一片相對完好的街區入口處，幾個微小的人影在車輛周圍活動，似乎設立了簡單的路障和警戒。他們顯得很謹慎，沒有貿然深入。
而更深處，在城市廢墟的核心區域，望遠鏡的破碎鏡片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不同尋常的反光。那不是玻璃或金屬的閃光，更像是一種……能量屏障的漣漪？偶爾還有一兩點快速移動的光點，像是有人在活動，但距離太遠，細節模糊不清。
那裡有人。不是掠奪者。掠奪者似乎在圍困，或者等待。
“肥羊”似乎並不那麼溫順。
陳默放下望遠鏡，眉頭緊鎖。情況比他想的更複雜。這不是簡單的掠奪行動，更像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某個據點的行動。卷入這種規模的衝突，極其危險。
但風險往往伴隨著機遇。被圍困的據點裡，很可能有他急需的東西：穩定的庇護所、藥品、情報，甚至是離開這片區域的線索。
他需要靠得更近。
離開坡地，陳默開始利用戈壁上每一處細微的地形起伏向城市邊緣迂回前進。他像一道緊貼地麵的影子，移動緩慢而極富耐心，避免暴露在開闊地帶。
越靠近城市，空氣中的異味越發明顯。除了永恒的輻射塵和化學汙染，還夾雜著垃圾焚燒的嗆人氣味、某種劣質燃料燃燒的惡臭，以及……極其淡薄的血腥味。
地麵上開始出現更多人類活動的痕跡：雜亂的腳印、車轍、丟棄的破損工具、甚至還有凝固的暗紅色血跡和散落的彈殼。戰鬥似乎發生過，而且不止一次。
他在一堵半塌的圍牆後停下，再次舉起望遠鏡。
現在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片街區的情況。掠奪者以那三輛車為核心，占據了街口幾棟相對堅固的建築作為火力點。他們的人數似乎比他之前看到的要多，大約有十人左右，看來有一部分之前隱藏在建築裡。他們顯得有些焦躁，不時朝著城市深處張望，卻又不敢輕易前進。
而在他們針對的方向，城市廢墟的深處，那片有異常反光的區域，隱約可以看到一些布置巧妙的防禦工事：用瓦礫堆砌的射擊孔、橫亙在街道上的鏽蝕車輛路障、甚至還有高層建築窗口探出的、疑似狙擊槍管的陰影。
防禦的一方，顯然也做好了準備。
僵局。
陳默的目光落在掠奪者陣地側翼。那裡有一條狹窄的小巷，似乎因為建築部分坍塌而被忽略，隻有一個人心不在焉地把守著。小巷蜿蜒深入，可以繞過正麵衝突區域，或許能通往防禦方的後方。
一個機會。
但也是巨大的冒險。一旦被發現，他將同時麵對掠奪者和未知防禦者的火力。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昏黃的天空開始向一種更深的、泛著汙濁紫色的暮色轉變。夜晚的燼土更加危險，但也是最好的掩護。
陳默做出了決定。
他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滑下圍牆，借著越來越濃的暮色和廢墟投下的陰影，向著那條側翼小巷潛行而去。
靠近小巷入口時，他把守的掠奪者正靠在一截斷牆上，打著哈欠，注意力明顯不集中。
陳默從陰影中無聲逼近，在對方聽到細微腳步聲剛來得及轉身的瞬間，手臂如同鐵鉗般猛地勒住其脖頸，用力一錯！
一聲輕微的骨骼脆響。掠奪者的身體軟了下去。
陳默迅速將屍體拖進陰影深處，取下其身上的武器和彈藥——一把砍刀和幾個步槍彈夾，雖然型號不匹配，但總有用途。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濃重硝煙味的空氣，側身閃入了那條狹窄、堆滿垃圾和碎石的小巷。
小巷深處，黑暗如同濃墨般化不開。隻有遠處掠奪者營地偶爾傳來的模糊叫罵聲，以及更深處，那片被圍困的據點裡，一絲微弱卻穩定的燈光，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既預示著庇護，也可能招致毀滅。
陳默握緊了手中的霰彈槍，一步步，向著那片未知的燈光，沉入廢墟的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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