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蝕的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死寂的隧道中傳出老遠。陳默將門推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的縫隙,燭火的光芒混合著食物香氣撲麵而來,驅散了些許身後的陰冷與黑暗。
通道短而陡,儘頭是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這裡像是一個舊時代地鐵站的設備間或小型避難所改造而成,約莫幾十平米。牆壁是粗糙的混凝土,掛著一些用廢棄線路板拚湊成的簡陋裝飾,角落裡堆著些箱子和雜物。空氣裡混雜著蠟燭燃燒的氣味、食物煮熟的香氣、黴味,以及……久居地下的人類生活所特有的、略顯渾濁的氣息。
幾盞用鐵罐和油脂自製的簡易油燈放置在角落,提供了主要照明。中央空地上,一個小火塘裡炭火微紅,上麵架著一個黑乎乎的鍋,正咕嘟咕嘟地燉著什麼東西,香氣正是源於此。
火塘邊,圍著五六個人。他們大多麵黃肌瘦,穿著打滿補丁的破爛衣物,眼神疲憊而警惕。聽到門響,所有人都瞬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刷刷地望了過來,目光中充滿了驚疑、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剛才那個沙啞聲音的主人,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臉上帶著一道疤痕、眼神卻相對沉穩的男人。他手裡握著一把磨尖的鋼筋,站在人群最前麵,死死盯著從通道陰影中走出的陳默和緊隨其後的猴子二人。
“你們是誰?怎麼找到這裡的?”疤痕男人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他身後的其他人也默默抓起了身邊的“武器”——鏽蝕的鋼管、崩了口的砍刀,甚至還有一把弩箭。
陳默停下腳步,站在光線邊緣,舉起雙手示意沒有敵意。他的樣子狼狽不堪,渾身布滿血汙和汙泥,傷口猙獰,但眼神卻異常平靜。“從下麵爬上來的。”他言簡意賅,目光快速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評估著對方的實力和意圖,“被怪物追。看到門上的標記。”
“下麵?”疤痕男人眉頭緊鎖,顯然對“下麵”這個詞極為敏感,“下麵哪一層?鏽蝕管道?還是……更深的‘菌毯區’?”他提到“菌毯區”時,聲音明顯帶著一絲畏懼。
“菌毯區。”陳默如實回答,“碰到了一些發光的蘑菇,還有一個……很大的會動的東西。”
人群中響起一陣壓抑的驚呼和抽氣聲。疤痕男人的臉色也更加凝重:“你們能從‘母體’的地盤逃出來?”他上下打量著陳默三人,尤其是狀態最差的猴子二人,眼神中的懷疑更深了,“就憑你們?”
“運氣好,找到了一條舊通風道。”陳默沒有過多解釋,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咕嘟冒泡的鍋上,喉結不易察覺地動了動。水和食物的誘惑是實實在在的。“我們隻需要一點水,處理下傷口,馬上離開。”
疤痕男人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權衡。他看了看陳默那雙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又看了看猴子二人臉上毫不掩飾的渴望和疲憊。
“疤哥……他們看起來……不像是‘清道夫’或者‘夜鴉’的人……”一個躲在後麵的年輕女人小聲說道。
被稱為疤哥的男人哼了一聲,語氣略微緩和,但警惕未消:“水可以給你們一點。吃的……我們自己也不多。”他示意了一下旁邊一個半滿的塑料桶,“傷口自己處理。處理完,告訴我們下麵現在什麼情況,然後……請你們離開。”
這已經是眼下能得到的最大善意。陳默點了點頭:“成交。”
猴子二人早已迫不及待,得到允許後,立刻撲到水桶邊,用手捧著水大口喝起來,又小心地淋在傷口上清洗。陳默也走過去,先喝了幾口,冰涼的水劃過喉嚨,帶來一絲真實的慰藉。他撕下相對乾淨的布條,沾水清理著自己手臂和腿上最嚴重的傷口。
在這個過程中,疤哥和他的人始終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手中的“武器”並未放下。
簡單處理完傷口,陳默依約將下麵菌林和母體的情況隱去了阿格斯之眼和灰皮居民的部分)簡要說了出來。當聽到母體被驚動、菌林躁動時,疤哥等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
“果然……‘微光’也呆不久了……”疤哥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微光?這裡是叫‘微光’?”猴子忍不住問道,一邊貪婪地嗅著鍋裡飄出的食物香氣。那似乎是一種地下鼠肉混合著某種塊莖燉煮的糊狀物,雖然簡陋,但對饑腸轆轆的人來說無異於珍饈。
疤哥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算是吧。我們幾個,都是受不了上麵廢墟裡的廝殺,或者被各種怪物逼得走投無路,偶然發現這個地方,苟延殘喘罷了。”他指了指頭頂,“上麵就是‘碎骨’掠奪者和‘夜鴉’走私販經常火並的街區,還有‘徘徊者’不定時遊蕩。這裡,至少暫時還算安靜。”
原來如此。這裡並非什麼強大的避難所,隻是一群掙紮求生的邊緣人偶然找到的藏身之處。所謂的“微光”,不過是黑暗絕望中一點可憐的自我安慰。
“你們……有地圖嗎?或者,知道怎麼去更安全的地方?比如……遠離這片廢墟的區域?”陳默試探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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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哥搖了搖頭,苦笑:“地圖?那玩意兒早就是傳說了。我們這些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安全的地方?”他指了指隧道深處,“往那邊走,據說有條路能通到‘鐵砧’鎮,那是個大點的聚集點,有守衛,要交‘稅’。但路上有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們沒那個實力,也不敢去賭。”
鐵砧鎮?一個新的地名。或許是一個機會。
就在這時,角落裡突然傳來一陣壓抑的、痛苦的咳嗽聲。眾人望去,隻見一個蜷縮在破毯子裡的身影正劇烈地顫抖著咳嗽,聲音空洞而嘶啞。
疤哥臉色一變,快步走過去,低聲詢問著。旁邊一個老婦人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無奈。
“是‘塵肺病’,”疤哥走回來,語氣沉重,“地下待久了,吸多了不好的東西,都這樣。沒藥,隻能硬扛。”
短暫的沉默。微光之下,是同樣殘酷的生存現實。
陳默看著鍋裡那點可憐的食物,又看了看這些麵黃肌瘦、眼中帶著麻木與一絲微弱希望的人。他摸了摸懷裡,還有半個從掠奪者那裡搶來的肉罐頭。
他拿出罐頭,遞給疤哥:“這個,換點情報,再換兩碗熱的。”
疤哥愣了一下,看著那個雖然鏽跡斑斑但明顯內容物完好的罐頭,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對於他們來說,是難得的美味。
他深深地看了陳默一眼,接過罐頭,點了點頭。“問吧。知道的都告訴你。”
就在陳默準備開口詳細詢問“鐵砧鎮”和通往那裡的路徑時——
咚!
一聲沉悶的、仿佛重物撞擊金屬的聲音,突然從他們來時的那條隧道深處傳來!
緊接著,是某種尖銳物體刮擦地麵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噪音!
微光避難所內的所有人,臉色瞬間煞白!
疤哥猛地抓起武器,吹熄了離通道最近的一盞油燈,低吼道:“熄燈!隱蔽!是‘清道夫’!它們找到這裡了!”
剛剛獲得片刻喘息的機會,危機再次如同陰影般籠罩而下。這地下的微光,似乎隨時都會被更深的黑暗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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