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的階梯並不長，大約隻有兩層樓的高度。階梯的儘頭，是一扇與第七控製室類似的金屬密封門，但規模小了許多，更像是一個高級彆的個人研究室或檔案庫的入口。門上沒有複雜的標識，隻有一個簡單的銘牌，上麵刻著一行小字：
【dr.e.ysander私人研究檔案授權7級】
e·萊桑德博士私人研究檔案授權7級）
門是電子鎖，但似乎因為年代久遠或者能源中斷，已經失效。陳默輕輕一推，門便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向內開啟，揚起一片灰塵。
門後的空間狹小而擁擠。與其說是研究室，不如說更像一個被時間遺忘的數據墳場。靠牆立著幾排老式的實體檔案櫃，抽屜大多半開著，露出裡麵泛黃的紙質文件。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布滿燒灼痕跡和化學汙漬的實驗桌，上麵散落著各種破碎的玻璃器皿和鏽蝕的金屬工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角落一台依舊連接著獨立備用電源的老舊終端機。屏幕是厚重的陰極射線管，此刻正散發著幽幽的綠色熒光，上麵顯示著一行不斷閃爍的、血紅色的警告標語：
【最高優先級本地數據緩存即將溢出！】
【生物樣本活性持續流失！】
【執行最終歸檔協議？(yn)】
終端機旁邊，是一個大約一米高的圓柱形透明容器。容器由異常堅固的複合玻璃製成，內部充滿了淡藍色的、霧蒙蒙的保存液。而浸泡在保存液中的，是一顆……仍然在微微搏動著的、暗紅色的心臟。
那顆心臟顯然並非人類所有，它體積更大，結構更加複雜，表麵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類似神經網絡般的生物組織，甚至在心臟表麵，還生長著幾片極其微小的、如同水晶般的深紅色菌傘。它連接著容器底部的幾根營養管和數據線，那些管線一直連接到終端機下方。
陳默手中的權限金屬牌，在這裡產生了進入第七區以來最強烈的共鳴反應，熱得幾乎有些燙手。信號的源頭，正是那台仍在運作的終端機，或者說，是終端機裡存儲的數據，以及……那顆詭異跳動的心臟。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黑牙被陳默和鴉攙扶著靠在門框上，看著容器裡那顆搏動的心臟，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厭惡和警惕。即使是見慣了變異體的他，也覺得這景象超出了常理。
鴉的目光則銳利地掃過整個房間，最後落在那台終端上，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默強忍著靈能透支帶來的劇烈頭痛，走到終端前。他的靈能感應告訴他，這顆心臟蘊含著極其龐大而複雜的生物能量，其結構精妙而危險，與他之前感知到的孢子網絡同源，卻又似乎更加……古老和純粹。它像是一個活著的“種子”，或者一個微縮的“核心”。
終端機的鍵盤積滿了灰塵，但幾個主要按鍵還能使用。陳默嘗試按下回車鍵。
屏幕上的警告標語消失，跳出一個簡潔的文本界麵。
【萊桑德博士日誌最終條目(語音轉錄)】
【播放查看】
陳默選擇了查看。
文字一行行在幽綠的屏幕上顯現：
【……失敗了。我們都失敗了。‘創世紀’不是通往新世界的鑰匙，而是打開地獄之門的楔子。他們以為能駕馭生命本身，卻隻創造出了無法控製的貪婪造物。】
【觀測到‘母體’意識初步凝聚的跡象，就在‘遺落之都’的地下深處。它吞噬，同化，進化……按照這個速度，整個大陸的生態圈被徹底重塑，隻是時間問題。】
【我無法阻止這一切，但我必須留下警告，留下……一絲微小的可能性。我利用權限，截留了‘母體’早期分化出的一個原始核心樣本——‘初始之心’。它蘊含著最本源的孢子基因序列和能量模式，是理解，也可能是控製甚至摧毀‘母體’的關鍵。】
【‘淨化協議’……那是議會最後的瘋狂。那不是淨化，是格式化，是連同這個星球上絕大部分生命痕跡一起抹除的焦土政策！我不能讓它啟動！但它的引導程式和激活密鑰分散保存，我無力銷毀……】
【我的時間不多了。設施能源即將耗儘，隔離措施也撐不了多久。我將‘初始之心’置於強製休眠狀態，並將我的研究數據，特彆是關於‘初始之心’的穩定性分析與反向抑製理論，緩存於此地。希望後來者……能做出比我更好的選擇。】
【是嘗試理解並引導這危險的力量，還是尋求那毀滅一切的‘淨化’？亦或……還有第三條路？】
【……能量警報。最終歸檔協議待執行。願後來者，得到智慧的指引。】
日誌到此戛然而止。
房間內一片死寂。
信息量巨大，幾乎顛覆了陳默之前的認知。守望者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對於如何應對孢子危機存在著根本分歧。萊桑德博士顯然是反對激進“淨化協議”的，他留下的這顆“初始之心”，是一個極其危險，但也可能蘊含著一線生機的研究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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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終端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最終歸檔協議提示，仿佛一個冰冷的倒計時。
“歸檔……是什麼意思？”黑牙喘著氣問道。
陳默看著那顆在淡藍色液體中緩慢搏動的“初始之心”，又看了看屏幕上關於“數據緩存即將溢出”和“生物樣本活性流失”的警告，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可能……是銷毀。”鴉的聲音在一旁冷冷響起，“能源耗儘前，自動清除所有數據和……生物樣本。”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什麼都不做，這顆“初始之心”和萊桑德博士的研究數據，很快就會隨著最終歸檔協議的啟動而徹底消失。
然而，如果他們阻止歸檔，就意味著要維持這個終端和生命維持係統的運作，這需要能源。而他們唯一的應急能源，鴉的那塊晶片，已經消耗掉了。
陳默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前那枚微微發燙的權限金屬牌上。這裡麵存儲著“淨化協議”的引導程式，是林曦他們前往“蒼穹之眼”的目標，也是目前看來解決危機最“直接”的途徑。
而萊桑德博士的研究，則指向了另一條路——理解、引導、甚至可能反向控製孢子。這條路或許更加溫和，但無疑也更加漫長、危險，充滿了不確定性，並且與“淨化協議”的理念背道而馳。
現在，他們意外地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
是堅守原有的目標，保護“淨化協議”的引導程式，任由這可能存在的“第三條路”的線索消失？
還是嘗試冒險，用可能危及到引導程式的方式，去保住這顆危險的“初始之心”和與之相關的研究數據？
陳默的手指懸在終端鍵盤的上方，目光在幽綠的屏幕和那顆搏動的暗紅心臟之間遊移。
他的選擇，不僅關乎他們的生死，更可能關乎整個燼土未來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時間，在數據墳場的寂靜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終端的紅色警告，閃爍得越發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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