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藥香尚未散儘,裂痕遍布的牆壁見證著方才的混亂。
兩位尊主的光影沉默地懸浮著。
法軌尊主周身那原本與法則交融的縹緲光暈,此刻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滯澀感。
磐石尊主那如山嶽般厚重的光影,也微微顫動,不再穩固。
他們“看”著陸凡隨手用劍氣切靈草、以陣為爐、以極速手訣強行“合成”丹藥,並像吃糖豆般咽下,整個過程充斥著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的、蠻橫而不講理的玄妙。
這談不上力量層次的差距,而是一種根源性的、道路上的碾壓。
他們賴以維係星係秩序、洞悉萬法的認知,在此子麵前,似乎正在寸寸崩塌。
良久,法軌尊主的光影中傳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那聲音裡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與……無力。
“陸凡。”
他開口,語氣不再是之前的威嚴審視,反而透出一種近乎妥協的平和,“你的存在,你的道……已超出辰極法殿既有的規製範疇。”
磐石尊主厚重的意念接上,帶著一種罕見的坦誠:“吾等之力,可約束星係內絕大多數生靈,可平衡星座軌跡。
然,於你……束縛之力,幾近於無。
強行施為,恐非但不能成事,反會引發更大不可測之變數,猶如以凡索縛蒼龍,徒勞且危。”
這話等同於承認,他們管不了陸凡了。
至少,無法用強製手段去管。
法軌尊主的光影轉向陸凡,那淡漠的語調裡,竟帶上了一絲近乎“商量”的口吻:“九璿星係,不是鐵板一塊。
內有諸多古老秘境、沉眠遺族,外有虎視眈眈的鄰近星海勢力。
法殿維係天軌,已是竭儘全力。
若內部再添……如你這般的變數,恐生傾覆之危。”
他略一停頓,光影波動,一幅由純粹光點與線條勾勒出的、複雜到極致的立體圖譜在靜室中展開。
圖譜中央是旋轉的星璿核心,周圍十二個主要光團以玄奧軌跡環繞,正是九璿星係及其十二星座的簡易映射。
“此乃九璿星係概貌。”
法軌尊主指向圖譜,“吾等不求你助法殿,隻望你……行事稍有分寸。
至少,莫要主動成為那根點燃全局的引線。”
他指向其中一個光團,其內部結構明顯比其他星座更為複雜、古老,也透著一股沉寂的氣息:“譬如這玄幽星座,其內沉眠著上古冥靈族,其性排外,蘇醒條件不明,一旦被驚擾,極易引發星座級戰火。”
又指向星係邊緣一處不斷扭曲、與其他星域接壤的模糊區域:“此地名為碎星回廊,是通往赤霆星海的險隘之一,時有對方斥候潛入,劫掠資源,試探底線。
若在此處鬨出過大動靜,恐提前引爆星海衝突。”
他的介紹不再高高在上,反而像是一位導遊,在向一位擁有毀滅性力量、卻又性格難測的客人,小心翼翼地點出自家房子裡哪些是承重牆,哪些是易燃易爆品。
陸凡吃完最後一顆自己煉的怪丹,拍了拍手,總算壓下了那股饑餓感。
他抬眼看著那幅星圖,又瞅了瞅兩位語氣“卑微”的尊主,撇了撇嘴。
“行了行了,說那麼多,不就是怕我瞎搞把天捅破嘛。”
他打了個哈欠,姿態隨意,“我這個人最講道理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隻要彆來惹我,彆動我在意的人或東西,我才懶得管你們這星係是圓是扁。”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周身骨骼發出劈啪輕響,剛剛突破的法則境氣息雖然還有些浮動,但那份“我即合理”的韻味卻愈發明顯。
“不過話說在前頭,”
陸凡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笑容裡卻帶著一絲警告,“要是哪個不開眼的非要來找死,或者你們法殿有人想不開要替那破台階報仇……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到時候拆了幾個星座,掀了你們的天軌,可彆怪我沒事先打招呼。”
他的語氣輕鬆,但話裡的內容卻讓兩位尊主的光影又是一陣劇烈搖曳。
法軌尊主沉默片刻,光影中再次飛出一物,卻非丹藥,而是一枚材質非金非玉、刻有簡易星璿紋路的令牌,輕飄飄落在陸凡手中。
“此令無名,亦無約束之能。”
法軌尊主的聲音帶著一種徹底的放棄,“僅是一個標識。
持此令,九璿星係內,所有法殿下屬機構、關聯勢力,皆會知曉你為不可招惹之存在,或許能為你省去些許瑣碎糾纏。”
這幾乎是將“免死金牌”和“麻煩避雷針”合二為一,主動送上,隻求這位爺能少惹點事。
陸凡拿起令牌掂了掂,隨手塞進儲物法寶:“這還差不多。
謝了哈。”
他擺擺手,徑直朝著靜室那布滿裂痕、靈光黯淡的大門走去。
“對了,”
在推開門的瞬間,陸凡忽然回頭,臉上帶著那標誌性的、讓兩位尊主心頭一跳的笑容,“我剛突破,得找個地方熟悉下力量,順便搞點材料練練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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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聖城裡,哪裡的藥材庫最大、最全?
最好是對外開放的那種。”
法軌尊主和磐石尊主的光影,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靜室之內,裂痕遍布,靈光晦暗。
陸凡離去後,那扇勉強維持形狀的門緩緩合攏,將一片狼藉與死寂封鎖在內。
兩道光影依舊懸浮在原地,許久未動。
法軌尊主周身那原本與天地法則和諧交融的縹緲光暈,此刻顯得異常紊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倒影,邊緣不斷扭曲、破碎又重組。
磐石尊主那如山嶽般沉凝的光影,也失去了往日的穩固,內部傳出細微的、類似岩層摩擦的滯澀聲響。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星塵,彌漫在這片狹小的空間。
他們俯瞰星係億萬載,執掌天軌,平衡萬方,早已習慣了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視角。
然而今日,陸凡的存在,以及他那完全不合常理、蠻橫到近乎耍賴的“道”,像是一柄無形重錘,狠狠砸在了他們固有的認知根基之上。
那感覺,並不是麵對更強力量的敬畏,而是某種篤信已久的天地規律在眼前轟然崩塌的茫然與……失重。
“此子……已非你我所能界定,更非力所能製。”
法軌尊主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那慣常的淡漠消失無蹤,隻餘下深深的疲憊與凝重。
即便是意念傳遞,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磐石尊主的光影微微波動,傳遞出讚同的意念:“其道胎之詭秘,手段之莫測,尤在其次。
關鍵在於,他那看似胡鬨行徑背後,隱含的是一種……淩駕於此界基礎規則之上的可能性。
繼續以常法應對,恐非但不能約束,反會如抱薪救火,徒令事態滑向不可測之深淵。”
兩位尊主的意誌瞬間交彙,達成共識。
此事,已遠超他們的職權與能力邊界。
必須上報,交由那三位真正執掌法殿方向、近乎與星係同壽的存在定奪。
兩道光影不再遲疑,同時變得虛幻,下一刻便徹底消散在破損的靜室中。
並沒有是離去,而是將這一縷承載著重要信息的化身意念,沿著某種玄奧無比的本源連接,直接投向辰極法殿最深處,那片唯有掌軌天尊方能駐留的不可知之地。
……
那是一片無法用空間或時間描述的奇境。
沒有上下四方,沒有古往今來,隻有三條龐大到無法形容、貫穿了“生”、“住”、“滅”三種根本態勢的法則,在無聲地奔湧、交織。
每一縷波紋,都映照著九璿星係某個角落的誕生、延續與終結。
法軌尊主與磐石尊主的意念,在此地顯化得極為渺小、黯淡,如同投入浩瀚海洋的兩粒微塵。
他們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將關於陸凡的所有信息從問道天階的異常、道之瞳的破碎,到靜室內的對話、那顛覆認知的煉丹過程,尤其是對其“完美道胎”本質的猜測以及那種種不合常理的表現毫無保留地凝聚成兩枚蘊含著龐大信息流的法則印記,小心翼翼地推向那三條沉寂的法則。
意念傳遞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困惑與一絲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敬畏。
非針對力量,而是針對那種徹底超出理解範疇的“未知”。
信息送出後,兩道光影便靜靜懸浮,等待著。
在這片象征著星係本源法則的奇境中,連時間都失去了度量意義。
或許是一瞬,或許是千年。
終於,那條對應著“生”之態勢、蘊含著無儘造化與可能的法則,微微蕩漾了一下。
一道平靜到近乎虛無,卻仿佛能直接撫平一切躁動與不安的意念,如同溫水般漫過兩位尊主的意識:
“知悉。”
沒有詢問,沒有評價,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然而,就在這道意念掠過之後,那條對應著“住”、維持著當下星係穩態的法則,以及那條對應著“滅”、蘊含著終末與輪回的法則,幾乎同時泛起了細微的漣漪。
整個奇境之中,那三種原本各行其道、平衡運轉的根本法則,在這一刻,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卻影響深遠的……擾動。
法軌尊主與磐石尊主的意念化身猛地一顫,感受到了那股源自星係本源的、細微卻清晰的波瀾。
他們“看”向彼此,光影中傳遞出無法言喻的震驚。
掌軌天尊,竟然因這信息……產生了反應?
儘管那反應細微到幾乎難以捕捉,但在這代表星係根本的奇境中,任何一絲變化,都意味著難以想象的重力。
那道平靜的意念再次傳來,依舊不帶絲毫情緒,卻讓兩位尊主明晰了接下來的方向:
“依爾等所判,暫觀其變。
其所需之物,若非動搖星座根基,可適度予之。
天軌星盤,重點映照其蹤。”
“是。”
兩道光影恭敬回應,隨即緩緩消散,退出了這片奇境。
辰極法殿深處,重歸那蘊含至理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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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室的裂隙尚未修補,陸凡已揣著那枚非金非玉的令牌,晃悠悠地踏出門檻。
他周身氣息還有些浮蕩,屬於法則境的威壓時強時弱,但那股子“老子與眾不同”的韻味卻揮之不去,所過之處,連空氣中流淌的溫和靈氣都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泛起紊亂的波紋,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晦氣。
他人還沒走出辰極法殿的外圍廊道,一道道隱晦的意念早已如同受驚的魚群,在聖城各大勢力的核心處瘋狂傳遞、碰撞。
“出來了!
那個煞星出來了!”
“法殿有令:不可直視,不可探查,不可阻攔!
其所求之物,隻要不動搖聖城根基,一律滿足,隻求速速送走!”
“快!
傳訊下去,所有核心子弟即刻回府,閉門謝客!
店鋪掌櫃機靈點,他看上什麼直接給,千萬彆討價還價!”
“媽的,十二星垣演武不是結束了嗎?
這尊瘟神怎麼還不離開聖城?”
一時間,原本繁華喧囂的辰極聖城,表麵依舊流光溢彩,暗地裡卻透出一股詭異的凝滯。
許多常年洞開的華麗門庭悄然閉合,一些平日裡趾高氣揚的世家車隊變得行色匆匆,就連街邊擺攤的修士,眼神都多了幾分驚惶,時不時偷眼望向法殿方向。
陸凡對此渾然不覺,或者說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