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內的死寂被一陣急促的通訊魔紋振動打破。
幽韻腰間一枚紫色晶石微微發亮,傳來手下壓抑著驚慌的傳音:“館主!
惑心魔殿的監察使到了前廳,指名要見您!
說是……例行巡查,但來的是紫魘長老的親信,氣息很不對!”
幽韻慘白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紫魘長老,正是當年在元老會上力主將她打成“異端”、驅逐出魔殿的守舊派巨頭!
他的親信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絕無好事。
她下意識地看向陸凡,眼神複雜難辨,有未散的絕望,有深深的無力,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在此刻顯得無比荒謬的擔憂。
若她被魔殿帶走,這個藏在她密室的“域外天魔”又會是何等下場?
陸凡將她那一瞬間的脆弱和決然看在眼裡。
這魅魔前腳才為他扛下誅魔令,後腳就要獨自麵對來自老巢的狂風暴雨。
他心中那點因長期囚禁而產生的不快,在此刻被一種莫名的情緒衝淡了。
“嘖,麻煩。”
他似是無奈地低語一聲。
就在幽韻強打精神,準備轉身迎戰那未知的麻煩時
“哢…哢嚓…砰!”
一連串輕響,那層層疊疊、禁錮了他多日、足以讓元嬰修士絕望的沉重鐐銬,如同腐朽的枯木般,寸寸斷裂,化作凡鐵碎屑,叮叮當落地!
幽韻猛地回頭,淡金色的眼眸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
陸凡活動了一下重獲自由的手腕,骨骼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他站起身,青衫依舊,容貌極俊,但周身那股懶散虛弱的氣息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甚至沒看地上那堆廢鐵,隻是抬眼望向震驚失語的幽韻,語氣隨意得像是決定晚飯吃什麼:
“看樣子你有點小麻煩。
走吧,我幫你看看。”
說完,他甚至沒等幽韻回應,便率先一步,徑直朝著實驗室緊閉的金屬門走去。
他的步伐並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篤定,仿佛外麵不是龍潭虎穴,而是自家後院。
幽韻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鐐銬……碎了?
他就這麼……掙脫了?
他一直都有能力掙脫?
那他之前……
看著陸凡毫不猶豫走向門口的背影,看著他替自己迎向那本應是她獨自麵對的危機,一種極其複雜的、從未有過的情緒,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她心中轟然炸開。
有被欺騙的惱怒,有實力遠超預估的駭然,有對事態徹底失控的恐慌,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中夾雜著一絲暖流的悸動。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青衫背影消失在滑開的門縫外,最終,她一咬牙,壓下翻騰的心緒,快步跟了上去。
心情,前所未有地複雜。
……
迷魂館前廳。
原本縈繞的助興幽香,此刻仿佛凝固成了實質的壓迫感。
華麗曖昧的紫色紗幔無風自動,細微地顫抖著。
幾名幽韻的心腹手下臉色發白,垂首站在角落,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主位之上,三名身披暗紫魔紋袍的監察使大馬金刀地坐著,周身散發的陰冷氣息與這溫柔鄉格格不入。
為首者,麵容陰鷙,眼角一道活靈活現的墨綠色蛇形魔紋幾乎爬滿半張臉,正是紫魘長老的親信,蝮牙。
他煉虛境後期的靈壓並未完全釋放,卻已讓整個前廳的空氣都沉重了幾分。
他指尖輕輕敲打著鎏金扶手,發出令人心慌的篤篤聲。
他左側一名隨從,三角眼掃過廳內陳設,嘴角撇了撇,毫不掩飾鄙夷。
右側那個則抱臂冷笑,目光如同刀子般刮過那些瑟瑟發抖的侍從。
“幽韻館主真是好大的架子。”
蝮牙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讓我等在此乾候,莫非這迷魂館裡,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需要時間遮掩?”
話音未落,通往內室的珠簾微動。
珠簾輕響,幽韻款步而出。
方才實驗室裡的失魂落魄已不見蹤影,她臉上重新掛起了那種慵懶而疏離的、屬於迷魂館主的笑容,隻是眼底深處殘留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顯露出她並不是全無影響。
“我當是誰,”
她紅唇微勾,目光掃過主位上的三人,最終落在蝮牙身上,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原來是蝮牙監察使大駕光臨。
我這小小迷魂館,今日是吹了什麼風,竟勞您親自巡查?”
蝮牙冷哼一聲,枯瘦的手指停止敲擊扶手,陰鷙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直刺幽韻:“幽韻,不必在本使麵前裝傻充愣。”
他聲音沙啞,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魔殿接到密報,你這裡藏匿了來曆不明、形跡可疑之人,疑似與近期邊境區域的異常靈氣波動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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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魘長老親自下令,命我等徹查此地,尤其是你那些……見不得光的私人實驗室。”
他特意加重了“私人實驗室”幾個字,嘴角扯出一抹殘酷的弧度,顯然是得到了確切情報,有備而來。
幽韻心中凜然,正急速盤算著是虛與委蛇還是乾脆強硬拒絕,畢竟實驗室裡那位是決計不能暴露的。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的聲音,自側後方通往內室的廊道口響起,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前廳所有細微的聲響,清晰地傳入每個生靈的耳中:
“何人在此喧嘩,擾我清修?”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身著普通青衫、容貌同樣普通的年輕男子,正緩步從陰影中走出。
他步履從容,不見絲毫靈氣波動,就像個最尋常不過的、誤入此地的低階人族修士。
但那雙從麵具下透出的眼神,卻淡漠得驚人,掃過三位氣息強橫的魔殿監察使,如同掠過無物的塵埃,沒有畏懼,沒有好奇,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幽韻身側,甚至還要更靠前半步的位置站定,姿態隨意,仿佛他才是此間的主人。
這微妙的位置,無形中便將幽韻護在了身後半位,成了麵對外來壓力的主心骨。
幽韻反應極快,適時地微微側身,對著陸凡的方向垂下眼眸,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卻又足夠讓在場者聽出的“恭敬”:
“先生,您怎麼出來了?
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驚擾了您靜修,是幽韻的不是。”
她這姿態,瞬間坐實了陸凡身份不凡、乃是她幽韻也需要禮敬有加的“客卿”或“前輩”。
蝮牙那雙毒蛇般的眼睛驟然眯起,死死盯住陸凡。
人族?
氣息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最多不過築基期的樣子?
可幽韻這賤人為何對他如此恭敬?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鼻翼微微抽動,似乎在嗅探著什麼,沙啞的聲音帶著刺骨的懷疑:“人族?
幽韻館主,你什麼時候開始,收留這等孱弱的人族在身邊了?
還奉為座上賓?
莫非你這迷魂館,如今連人族的生意也做了?”
他左側那三角眼隨從立刻陰陽怪氣地幫腔:“怕是某些人族小白臉,有些特彆的本事,哄得館主開心吧?”
右側那個也抱臂嗤笑:“藏頭露尾,連真麵目都不敢露,隻怕是心裡有鬼!”
麵對這赤裸裸的挑釁和試探,陸凡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隻是淡淡地開口,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在此處暫住,是看在幽韻館主幾分誠心的麵子上。
至於我的來曆、種族,還輪不到幾個藏頭露尾之輩來過問。”
他目光轉向幽韻,語氣平淡卻帶著吩咐的口吻:“館主,此間汙濁,吵得我頭疼。
若無事,便打發了吧。”
此言一出,前廳瞬間落針可聞。
幽韻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她沒想到陸凡一上來就直接硬頂,甚至語帶侮辱!
這簡直是火上澆油!
蝮牙臉上的蛇形魔紋驟然亮起詭異的墨綠色光芒,煉虛境後期的恐怖靈壓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朝著陸凡碾壓而去!
整個前廳的紫色紗幔被無形的氣浪撕扯得獵獵作響!
“狂妄!
一個卑賤人族,也敢在本使麵前放肆!”
陸凡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隻淡淡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響在在場所有魔族的神魂深處,仿佛無視了耳膜的傳導:“吾乃幽韻館主聘請的客卿,負責此地陣法維護與魂器修繕。
爾等魔殿之人,闖入私人館所,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迷魂館前廳的光線似乎微妙地暗淡了一瞬。
空氣中,無數細微到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古老陣紋如同遊魚般一閃而逝,整個空間仿佛被投入無形琥珀,驟然變得粘稠、沉重。
尤其是首當其衝的蝮牙,他感覺自己釋放出的煉虛境靈壓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沒能撼動那青衫男子分毫,自己反而像是瞬間墜入了一個無邊無際、殺機暗藏的絕陣之中!
周身魔元運轉陡然滯澀,仿佛被無數無形的絲線纏繞、拖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更讓他心底發寒的是,以他煉虛境的神識,竟完全看不透這青衫男子的深淺!
對方站在那裡,氣息平淡無波,卻給他一種麵對萬丈幽潭般的深不可測感!
“你……!”
蝮牙臉色劇變,陰鷙的眼神中首次出現了驚疑不定。
這種陣道造詣,這種無聲無息間改易空間規則的手段,絕非尋常修士所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