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雙星的光芒在身後漸漸收斂，化為遙遠天際兩顆格外明亮的星辰。
他並未急於全力趕路，而是信步由韁，體悟著這片死寂與絢爛並存的深空。
最初的行程是極致的孤寂。
四象星所在的區域果然貧瘠，舉目望去，星辰稀疏，大多黯淡無光，隻有遙遠星雲散發出的朦朧光暈，如同潑灑在漆黑畫布上的冷色調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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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有隕石帶靜靜懸浮，像是一片片被遺忘的巨神墓場。
冰冷與黑暗是這裡永恒的主題，若非修為高深，單是這份孤寂便足以令人心智崩潰。
但星空亦有它的壯美。
他曾見過一場流星雨的狂歡，無數光點拖著長長的尾焰，無聲地劃過視野，絢爛而短暫，如同宇宙在呼吸間吐露的星火。
他也曾靠近一片瑰麗的星雲，那是由億萬兆噸的氣體和塵埃構成的巨大漩渦，色彩迷離，緩緩旋轉，內部仿佛在孕育著新的太陽，散發著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
更奇妙的是，他感應到了墨璿璣所說的“蒼塵古路”。
那不算是一條肉眼可見的康莊大道，而是一種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空間波動軌跡，如同一條早已乾涸的河床，唯有對空間法則有極深領悟者，才能捕捉到那一點點殘留的“路徑”痕跡。
循著這痕跡前行，能明顯感覺到空間阻力小了許多，速度倍增。
如此前行數日，周圍的景象開始發生微妙變化。
星辰似乎密集了些許，偶爾還能感知到一些遙遠星域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生命波動。
最顯著的是，那條“蒼塵古路”的痕跡變得越來越清晰、穩定。
直到某一刻，陸凡心有所感，驀然停駐腳步。
他清晰地感知到，這條被四象星先民視為遠古傳說、神秘莫測的“古路”，其空間波動規律而穩定，蘊含著某種人為塑造的痕跡，更像是一條……被經常使用和維護的固定航線！
“原來如此。”
陸凡恍然。
所謂的蒼塵古路，並無什麼上古遺秘，而是一條連接著繁華星域與偏遠之地的星際航道。
四象星，不過是這條航線儘頭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資源貧瘠的廢棄站點，難怪千萬年來罕有外界訪客。
想通了此節，他不由得搖了搖頭，對四象星上各族為那些上古傳說賦予的種種神秘色彩，感到一絲莞爾。
井底之蛙，所見之天，終究隻有井口大小。
又經過幾日循著這“航線”的飛行，周遭的星空已頗為“熱鬨”。
不時有強大的能量亂流掠過，那是遙遠星體活動產生的餘波。
甚至能隱約感知到一些強橫生靈的氣息在極遠處一閃而逝。
忽然，陸凡目光一凝，望向前方航道的深處。
在那星光點綴的黑暗背景中，一個細小的光點正朝著他所在的方向疾馳而來。
光點迅速放大，輪廓漸漸清晰。
那赫然是一艘巨大的舟船！
通體呈現出暗沉的玄色，仿佛能吸收周圍的光線，船身線條流暢，布滿了複雜的防禦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微微閃爍，顯然處於航行狀態。
船首雕刻著一頭不知名的異獸圖騰，猙獰中帶著威嚴。
其規模龐大，堪比一座小型山峰，散發著強大的靈氣波動，在這寂靜星空中，如同一頭巡遊的巨鯨。
正是一艘標準的、能夠在星海間遠航的“玄舟”。
此刻，這艘玄舟正沿著“蒼塵古路”這條固定航線，平穩地駛來，看其方向，似乎是朝著四象星所在的偏遠區域而去。
陸凡懸浮於航線之側，漆黑道袍的衣擺在星風中微動，平靜地注視著這艘闖入這片荒寂之地的陌生來客。
玄舟內部，時光流淌得緩慢而粘稠。
與其說這是艘巡弋星海的戰舟，不如說更像一間飄浮在虛空中的陳舊書房。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類似檀香與陳舊書卷混合的氣息，偶爾夾雜著一絲靈茶冷卻後的澀味。
主控艙室內並不昏暗，柔和的光源從鑲嵌在艙壁上的明珠中散發出來，照亮了四周書架上一排排碼放整齊的玉簡。
那些是過往的巡查記錄，積攢了厚厚的曆史塵埃。
兩名身著璿璣殿標準製式星紋袍的巡查使，正百無聊賴地做著各自的事情。
年輕些的那位，喚作陳玉衡，正單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光滑如鏡的控製台麵。
控製台上浮現的星圖，其中代表陰陽雙星係的區域黯淡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目光放空，盯著舷窗外千篇一律的星空景色，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擠出了些許生理性的淚花。
“周師兄，你說咱們這差事，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每次巡查這條破路，走到儘頭就是那個鳥不拉屎的陰陽星係，除了兩顆太陽星太陰星還算有點看頭，那幾顆行星，尤其是那叫什麼……四象星的？
上麵最強者好像也才摸到洞墟境吧？
真是無趣透頂。”
被他稱為周師兄的中年男子，周牧，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套袖珍茶具衝泡著靈茶，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聽到師弟的抱怨，他頭也沒抬，慢悠悠地道：“無趣？
無趣才是福氣。
真要讓你撞上哪個星域爆發大戰，或者哪個古星突然寂滅，那才叫麻煩。
安安穩穩混夠年限，拿了貢獻點數回去兌換資源，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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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陳玉衡拖長了音調，身體往後一靠，癱在柔軟的椅背上，“可這也太……啊！
簡直是虛度光陰！
我都快忘了上次動手施展法術是什麼時候了！”
“閉嘴，喝茶。”
周牧將一杯熱氣嫋嫋、碧綠清透的靈茶推到他麵前，“守好本分，彆整天想些有的沒的。
再過幾個時辰，遠遠看一眼那四象星，若沒什麼天地傾覆的大動靜，咱們就可以調頭返航了。”
陳玉衡有氣無力地端起茶杯，剛要暢飲，卻見控製台中心，代表前方航路的靈力光帶邊緣，突兀地亮起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光點。
按照《星舟航行守則》，任何出現在固定航路上的不明物體，都需例行掃描確認。
陳玉衡下意識地隨手一點，一道無形的探查波紋掃向前方。
他本以為是塊大點的隕石，或是某種星空獸的屍骸，這種玩意兒偶爾也能碰到。
然而，下一瞬，掃描結果反饋回來。
陳玉衡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反饋信息，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雷霆劈中，猛地僵住，端到嘴邊的茶水“嘩啦”一聲傾瀉出來，淋了他一身。
“噗咳咳咳！”
他被嗆得連連咳嗽，臉色瞬間漲紅，手指顫抖地指向光幕，聲音都變了調，“師師師……師兄！
你看！
快看！
那……那是什麼？！”
周牧被他這失態的樣子驚動，眉頭一皺，不滿地嗬斥：“成何體統！
星海航行，最忌大驚小怪……”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光幕反饋的信息上。
那不是什麼隕石，也不是星空獸。
那是一個“人”形生命體。
更讓周牧心頭劇震的是，星舟的探查法陣清晰無誤地顯示，對方就那麼靜靜地懸浮在航路上，不偏不倚，恰好攔在了玄舟正前方！
在這條通往偏僻星係的、幾乎被遺忘的航路上，在距離四象星尚有數日行程的冰冷虛空中，一個“人”，攔在了一艘隸屬於璿璣殿的巡查玄舟麵前？
周牧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掉在控製台上，名貴的靈茶潑灑開來，他卻渾然不覺。
他猛地撲到控製台前，手指飛快操作，將前方影像放大、再放大。
舷窗外的真實景象也同步清晰起來。
隻見幽暗的星空背景下，一個身著漆黑道袍的身影，靜靜懸浮。
他周身沒有任何強大的靈力光芒閃耀，也沒有借助任何飛行法寶，就那麼平淡無奇地站在那裡，仿佛星空本身是他庭院的地麵。
年輕的陳玉衡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結結巴巴地低語：“他……他是什麼人？
怎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還攔著我們的路？”
周牧死死盯著光幕中那道身影，臉色變得凝重無比，再無半分之前的悠閒。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不知是敵是友……但能孤身橫渡星海，絕非尋常之輩。
立刻減緩舟速，啟動最高級彆防護陣符！
同時，向對方發出標準識彆訊號！”
玄舟表麵的防禦符文瞬間亮起耀眼的光芒，原本平穩航行的巨舟速度驟降，從急速奔馳變為了小心翼翼的懸停姿態，與前方那道黑袍身影，隔著一段不算太近的距離，形成了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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