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如同沉入無光的深海,唯有肋下傷口處持續傳來的、玉髓生肌膏的冰涼溫潤感,如同錨點,維係著蕭辰搖搖欲墜的意識。
帝經本源枯竭帶來的虛空刺痛,如同無數細小的鋼針,在識海中不斷攪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極其精純、帶著奇異草木清香的溫和暖流,如同涓涓細流,小心翼翼地探入他近乎乾涸的經脈,滋養著受損的本源。
蕭辰的意識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猛地掙脫了黑暗的束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由模糊逐漸清晰。
依舊是自家那低矮破舊的屋頂,蛛網在角落無聲蔓延。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未散的藥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無數人聚集在一起散發出的汗味、塵土味和隱隱的絕望氣息。
他躺在土炕上,身上蓋著的薄被帶著些許暖意,顯然是剛被更換過。
肋下的傷口被重新仔細包紮,繃帶上透著淡淡的藥草清香,白鳳的手法。
他嘗試著動了動手指,雖然依舊虛弱,但那股源自骨髓深處的、令人窒息的空虛感和劇痛,似乎被那持續湧入的溫和暖流緩解了不少。
“辰哥!你醒了!”
驚喜的聲音從炕邊傳來。
金鳳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米粥,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但此刻卻迸發出明亮的光彩。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蕭辰,讓他靠坐在炕頭。
蕭辰的目光迅速掃過屋內。
草席上,青鳳靜靜地躺著,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嘴唇上那妖異的深紫已經褪去,隻剩下病態的淡粉。
皮膚上那些瘋狂蠕動的暗紅血線也消失不見,隻留下極淡的、如同蛛網般的暗色紋路,如同沉睡的刺青。
她的呼吸平穩而悠長,雖然微弱,卻再無之前那瀕死的腐朽氣息。
顯然,最凶險的關頭已經過去,白鳳的手段和蕭辰那“異血”的造化之功,生生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而白鳳本人,此刻正坐在屋中那張唯一的破木桌旁。
桌麵上攤著幾張寫滿娟秀字跡和描繪著繁複經絡、銀針軌跡的紙張——正是《九轉還魂針》的秘要!
她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指尖無意識地在紙上的經絡圖上輕輕劃過,時而凝神思索,時而提筆在空白處添加幾筆注解。
那份專注和沉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看到青鳳平安,蕭辰心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
然而,這份安心並未持續多久。
“辰哥!不好了!外麵…外麵出大事了!”
張伯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堡子外麵…外麵來了好多人!拖家帶口的!都是…都是從北邊遭了旱災、又鬨了兵禍逃難過來的流民!烏泱泱的,怕是有好幾百號人!堵在堡子外麵,眼看…眼看就要亂起來了!”
流民?
蕭辰的心猛地一沉!
緊接著,又一個壞消息接踵而至!
堡子門口傳來一陣喧嘩吵鬨聲,夾雜著憤怒的嗬斥和刻薄的譏諷。
“蕭辰呢?讓他滾出來!”
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響起,充滿了幸災樂禍,“還做什麼黃金玉瓜的發財夢呢?告訴你們!州府所有糧行、果行都傳遍了!你們蕭家堡種的那什麼狗屁黃金玉瓜,有毒!”
“就是!吃了會上吐下瀉!嚴重的要死人!早就該一把火燒了!”
“還想賣錢?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去吧!誰敢收你們的毒瓜,就是跟全青州的商行為敵!”
“聽說你們還招流民?是想用毒瓜毒死他們,省糧食嗎?哈哈哈!”
汙言穢語如同冰雹般砸進屋內。是蕭宏!
還有幾個糧商派來的狗腿子,正堵在堡子門口,扯著嗓子散布謠言,煽風點火!
轟!
蕭辰隻覺得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糧商聯合壓價還不夠,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汙蔑黃金玉瓜有毒!
這是要徹底斷了蕭家堡的生路!更要借流民這把刀,將他置於死地!
他強撐著想要下炕,卻被金鳳死死按住:“辰哥!你傷還沒好!不能動氣!”
就在這時,堡子外麵流民的騷動聲陡然升級!絕望的哭喊、憤怒的咆哮、推搡擁擠的混亂聲響成一片!
“開門!給口吃的!”
“我們快要餓死了!”
“毒瓜?毒瓜也給我們!毒死也比餓死強!”
“衝進去!搶糧食!”
絕望的流民在饑餓和煽動下,如同即將決堤的洪水,衝擊著蕭家堡那本就殘破的塢門!
守門的幾個老弱族人嚇得麵無人色,連連後退!
內憂外患!
千鈞一發!
千畝即將成熟的黃金玉瓜滯銷,甚至可能被汙名化為“毒瓜”,徹底爛在地裡!
數百流民堵門,隨時可能爆發搶糧暴動!
蕭家堡本就不多的存糧,根本不足以支撐!
這是要將蕭辰和整個蕭家堡,徹底逼入絕境!
“咳咳…”
蕭辰劇烈地咳嗽起來,牽動肋下傷口,臉色更加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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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眼神,卻在極致的壓力下,爆發出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凶狠與決絕!
他看向金鳳,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金鳳!扶我…去堡子門口!”
“辰哥!”
金鳳急得眼淚又要掉下來。
“快去!”
蕭辰低吼。
金鳳一咬牙,和張伯一起,攙扶著虛弱不堪的蕭辰,一步步挪向堡子門口那喧囂的風暴中心。
堡子外,景象觸目驚心。
數百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流民,如同密密麻麻的蝗蟲,擠滿了堡外的空地。
男女老幼,個個眼窩深陷,眼中隻剩下饑餓帶來的麻木和絕望深處隱藏的瘋狂。
他們推搡著,哭喊著,衝擊著那扇搖搖欲墜的塢門。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臭和絕望的氣息。
蕭宏和幾個糧商爪牙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抱著胳膊,臉上帶著惡毒的快意,冷笑著看戲。
“鄉親們!靜一靜!聽我說!”
蕭辰在金鳳和張伯的攙扶下,登上堡牆一處殘破的箭垛,用儘力氣嘶喊。
他的聲音在嘈雜的喧囂中顯得那麼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流民們稍微安靜了一些,無數道麻木、懷疑、絕望的目光聚焦在這個臉色慘白、身形搖晃的少年身上。
“我知道你們餓!”
蕭辰的聲音嘶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知道你們背井離鄉,受儘苦難!我蕭家堡,也難!存糧…不足百石!分下去,一人一口,撐不過三天!”
這話如同冷水潑下,瞬間澆滅了一些人眼中剛剛升起的希望之火,絕望的氣息更加濃重。
蕭宏等人臉上的譏諷更甚。
“但是!”
蕭辰猛地提高了音量,手指猛地指向堡子後麵那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金黃色的瓜田!
“我們有地!有千畝即將成熟的黃金玉瓜!此瓜甘甜多汁,可代糧,可解渴!絕非什麼毒瓜!那是奸商為了壓價,散布的謠言!”
“謠言?哼!空口無憑!”
流民中有人嘶啞地喊道,“就算沒毒,這麼多瓜,怎麼保存?幾天就爛了!頂個屁用!”
“就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質疑聲四起。
蕭宏在坡上得意地大笑。
“保存?”
蕭辰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近乎瘋狂的笑容,他的目光掃過堡子內空地上堆積如山的、之前為建造瓜棚準備的竹筒和陶罐,“誰說…不能保存?”
混沌帝經!
給我開!
眉心深處,那黯淡的符文在巨大的壓力和意誌的驅使下,再次強行點亮!
腦海中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咬牙硬挺!
帝經的力量被壓榨到極限,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推演!
前世龐大的知識庫在帝經的梳理下,如同精密儀器般高速運轉!
食品加工原理、微生物學基礎、簡易罐頭製作工藝…無數信息碎片被提取、組合、推演,結合當下所能獲取的最簡陋材料!
“金鳳!張伯!”
蕭辰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如同戰場上的將軍下達命令,“立刻組織人手!聽我指揮!”
“第一隊!選身強力壯者,去瓜田采摘成熟金瓜!要快!要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