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古籍庫的塵埃尚未在袍袖上落定,墨府的請柬便再次遞到了蕭辰手中。
不同於上次考校時政的鴻門宴,此次乃是墨閣老舉辦的“曲水流觴”文會,邀請京城年輕一輩的才子佳人,名義上是風雅集會,實則是清流一脈對年輕人才的又一次審視與聯誼。
夜幕降臨,墨府花園燈火璀璨,溪水潺潺,蜿蜒流過亭台樓閣之間。
賓客們依水而坐,侍女們將盛著酒觴的木托盤放入上遊溪水,托盤隨波逐流,停在誰麵前,誰便需即興賦詩一首,題材則由上一人指定,苛刻異常。
蕭辰的到來,無疑成了全場焦點。
六元及第的光環尚未褪色,金殿斥王的餘威猶在,加之此前“三鳳護狀元”的傳聞,讓他一現身便吸引了所有目光——好奇、探究、欽佩,當然,也少不了嫉恨與等著看他出醜的。
他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與主位上的墨淵及一旁的墨婉清見禮後,便安然坐在了溪流中段的位置。
墨婉清今日換了一身月白長裙,清麗依舊,煮茶的動作行雲流水,隻在蕭辰入座時,抬眸與他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文會開始,酒觴流轉。起初幾輪,尚是些詠物抒懷的尋常題目,才子們爭相表現,詩詞雖工,卻難脫窠臼。
氣氛看似融洽,暗流卻已在積蓄。
果然,當酒觴第三次流過蕭辰麵前卻未停留,反而在第四次時,精準地停在了他對麵一名華服公子麵前時,刁難開始了。
那公子乃是國子監祭酒之子,素有詩名,亦是靖王門客。
他拿起酒觴,目光掃過蕭辰,帶著一絲挑釁,朗聲道:“方才諸位或詠蘭亭集序,或歎春江花月,皆是小巧。
在下不才,今日便請下一位,以‘邊塞’為題,作七言律詩一首,需蘊含殺伐之氣,又見思鄉之情,韻腳限‘關、山、寒、還’!”
題目一出,滿場微嘩。
邊塞詩本就難寫,要求蘊含兩種矛盾情感已是不易,還限定了極其刁鑽的韻腳!
這分明是衝著蕭辰來的!
誰不知蕭辰出身江南清源,與邊塞萬裡之遙?
要他寫殺伐之氣,豈不是強人所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蕭辰身上。
墨婉清斟茶的手微微一頓。墨淵撫須不語,眼神深邃。
蕭辰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從容。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酒觴順流而下,穩穩停在他麵前。
蕭辰執觴起身,略一沉吟,仿佛在搜腸刮肚。
就在眾人以為他要出醜時,他開口吟誦,聲音清越,瞬間壓過了溪流潺潺: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詩畢,舉座皆寂!
短短四句,氣象宏大,時空交錯,從千年之前的秦漢烽燧直貫當下,蒼涼悲壯之意撲麵而來!
後兩句更是豪情萬丈,將戍邊將士的忠誠與勇武,以及對和平的渴望,抒發得淋漓儘致!
最關鍵的是,完美符合了那苛刻的韻腳和要求!
這…這簡直是傳世之作!在場不少精通詩詞之人,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出題的祭酒之子,臉色瞬間煞白,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酒觴繼續流轉。
這次,停在了一位以詠史見長的學士之子麵前。他顯然不服,深吸一口氣,道:“方才蕭狀元邊塞詩驚才絕豔,在下佩服。
接下來,便以‘詠史’為題,五言絕句,需點評帝王功過,韻腳…限‘空、中、功’!”
又是一道難題!
五言絕句僅二十字,要點評帝王功過,還要押險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