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旁的男子沉默了片刻,他的身影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並非實體。他苦笑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沙啞與自嘲:“你費了這般周折,就真不怕我一旦離開此地,立刻毀約?”
釣魚男子的目光依舊落在水麵的浮子上,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不怕。”
如此乾脆利落、甚至顯得有些傲慢的回答,讓身旁的男子再次沉默。良久,他才緩緩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複雜難言的情緒:“你放心,我並非言而無信之人。承諾你之事,我定會做到。隻是……”
他頓了頓,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虛幻的雙手,語氣中充滿了深深的懷疑與茫然:“隻是以我如今這般模樣……殘魂一縷,執念深重,甚至與‘慈悲’、‘清淨’毫不沾邊……你真的確定,我如你所說,是什麼身具佛緣之人?這……未免太過荒謬。”
釣魚的男子終於微微側過頭,目光似乎落在那虛幻的身影上,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到了更遙遠的本質。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仿佛言出法隨的絕對意味:
“我說你有,”他淡淡道,聲音在寂靜的叢林裡清晰地回蕩,“那便有了。”
話說自前幾日那場驚天動地的金光爆炸將雙魚寨徹底夷為平地後,這片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匪巢,便成了膽大者眼中的“寶地”。
起初幾日,隻有零星幾個亡命之徒敢壯著膽子前來探查。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殘垣斷壁,確認了寨中確實再無一個活口,甚至連山賊的屍首都所剩無幾後,貪婪便迅速壓倒了恐懼。他們開始肆無忌憚地翻找、挖掘,從倒塌的房屋下刨出散落的金銀細軟,從燒焦的庫房裡拖出尚未完全損毀的兵刃甲胄,甚至為了一塊成色稍好的玉佩或幾枚散落的銅錢爭得麵紅耳赤,大打出手。
“雙魚寨被滅了!遍地都是無主之財!”這樣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附近的村鎮。短短幾日,曾經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雙魚寨,竟變得比它鼎盛時期還要“熱鬨”。無數抱著“撿漏”心思的人蜂擁而至,如同過境的蝗蟲,在廢墟瓦礫間瘋狂地搜尋、挖掘、爭搶。他們臉上洋溢著發現“寶藏”的狂喜,口中卻紛紛唾罵著:
“這幫天殺的山賊,早就該遭天譴了!”
“就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死有餘辜!”
“可惜了那些被大火燒毀的好東西啊!聽說忠義堂裡原來有不少值錢的古董字畫呢,都成灰了!”
“是啊是啊,還有那些珠寶玉器,肯定也被壓碎了不少……”
喧囂的議論聲中,充滿了對山賊的鄙夷和對未能到手財物的惋惜,唯獨沒有對逝去生命的絲毫憐憫。
後山,那片曾經幽藍神秘的雙魚湖,此刻卻顯得格外冷清。湖岸兩側,那兩尊象征著雙魚寨、猙獰而威嚴的巨大石魚雕像,早已在那場毀滅性的金光爆炸中被震得粉碎。巨大的魚頭、斷裂的魚身、碎裂的鱗片散亂地堆積在岸邊,如同被遺棄的巨獸骸骨,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
與寨中廢墟上熱火朝天的“尋寶”景象相比,雙魚湖可謂門可羅雀。早在消息傳開的第一時間,就有不少人湧向這裡,期盼著能在湖底撈到什麼沉沒的寶藏。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大失所望——湖水渾濁不堪,死氣沉沉,彆說金銀珠寶,連條活魚都看不見,儼然成了一潭真正的“死水”。失望的人群很快散去,這裡便徹底恢複了死寂。
此刻,在這片被遺忘的湖邊,隻有一位頭戴寬大鬥笠、身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的老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他手持一根斑駁的竹製釣竿,魚線垂入那毫無生氣的湖水中,身旁放著一個空空如也的魚簍。
老人望著紋絲不動的水麵,嘴裡低聲嘟囔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這潭死水抱怨:“天機閣那小子信誓旦旦地說,今日我老羅在此地能釣上兩條肥魚……這太陽都快落山了,我可是連片魚鱗都沒見著!”他有些懊惱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又嘀咕道,“莫非……是我這甩杆的姿勢不對?”
夕陽的餘暉將湖麵染成一片暗紅,如同凝固的血色。就在這最後一縷陽光即將沉入山脊的前一刻——
原本死寂如鏡的雙魚湖,毫無征兆地劇烈翻騰起來!湖心處如同燒開了鍋,咕嘟咕嘟冒出巨大的氣泡,渾濁的湖水被攪動,形成一個個急速旋轉的漩渦,水花四濺!
“來了來了!”老羅猛地坐直了身體,渾濁的老眼瞬間亮了起來,臉上滿是驚喜,“嘿!天機閣果然沒騙我!這動靜……一聽就是大家夥要上鉤了!”他興奮地搓了搓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釣竿,準備迎接那期待已久的“大魚”。
然而,他手中的釣竿依舊紋絲不動,魚線繃得筆直,卻沒有任何拖拽的跡象。
“咦?”老羅疑惑地皺起眉頭,探頭仔細看向那翻騰的湖心,“怪了……我這竿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魚太大,直接把我鉤子吞了?”
就在他納悶之際,翻騰的湖水中,兩個模糊的身影猛地破水而出!
嘩啦——!
水花四濺!
兩個渾身濕透、麵色蒼白、大口喘著粗氣的少年,如同溺水者般掙紮著浮上了水麵!
老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猛地一拍大腿,哭笑不得地長歎一聲:
“果然是兩條肥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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