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臨擎雲峰的路,遠比風少正想象中更為崎嶇艱難。
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被山風與歲月勉強衝刷出的、近乎垂直的險徑。許多地方需要手腳並用,指尖緊扣著冰冷濕滑的岩石縫隙,身形緊貼著峭壁,小心翼翼地挪移。凜冽的罡風毫無遮擋地刮過,帶著刺骨的寒意,幾乎要將他從崖壁上掀落。越往上,空氣越發稀薄寒冷,雲霧在腳下翻湧,隔絕了塵世的喧囂,也放大了每一步的艱辛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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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日頭西沉,絢爛的晚霞將雲海染成一片瑰麗的火紅與金紫,風少正才終於耗儘最後一絲氣力,踏上了擎雲峰頂這片不過數丈方圓的平坦之地。
峰頂景象出乎意料的簡單,甚至可稱荒涼。沒有奇花異草,沒有亭台樓閣,隻有一座簡陋得幾乎一陣大風就能吹垮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屋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佝僂著腰,慢條斯理地揮動著一把竹掃帚,清掃著石坪上幾乎永不間斷的落葉與塵埃。那動作悠閒得,不像是在宗門絕頂掃地,倒像是在自家後院散步。
正是孫長老。
風少正強壓下翻騰的氣血,整理了一下被山風吹得淩亂不堪的衣衫,儘管渾身酸痛、內力幾乎枯竭,仍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聲音因疲憊和缺氧而帶著微喘:“弟子風少正,拜見孫長老。”
孫長老似乎早有所覺,並未回頭,掃帚依舊不緊不慢地劃著弧線,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過了幾息,他才停下手,將掃帚靠在茅屋斑駁的土牆上,緩緩轉過身。昏黃的夕照落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那雙平日總是半眯著的、似睡非睡的眼睛,此刻卻清澈明亮,仿佛倒映著漫天霞光。
他上下打量了風少正一眼,目光在他被岩石擦破的手掌和沾滿泥土草屑的衣袍上略一停留,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比我預想的,要提前了一天。坐吧。”
他隨意地指了指茅屋門口放著的一張表麵被磨得光滑的長條石凳。
風少正依言坐下,石凳冰涼堅硬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讓他因疲憊而有些發燙的身體微微一激靈。他挺直腰背,雙手平放於膝上,姿態依舊恭敬,心中卻充滿了無數的疑問。
孫長老不再多言,轉身掀開茅草屋低矮的門簾,彎腰走了進去。片刻後,他端出一個粗糙的陶土茶壺和兩個同樣質地的茶杯,走了出來。
見風少正再次起身,他擺了擺手:“這裡沒人來,沒那麼多規矩眼線,不用這麼拘禮客套。”說著,他將一個茶杯放到風少正麵前的石台上,另一個放在自己那邊,然後提起那看似普通的陶壺,緩緩傾注。
清澈的茶水注入杯中,竟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難以形容的清香,似草木初生,又似雪水初融,瞬間驅散了周遭的寒意與風少正登山帶來的疲憊感,令他精神為之一振。
“坐。”孫長老再次吩咐,自己也在那張石凳的另一端坐了下來,與風少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夕陽徹底沉入雲海之下,隻剩下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勾勒著世界的輪廓。峰頂的溫度開始急速下降,夜空中開始零星閃現出幾顆格外明亮的星辰。四野寂寥,唯有風聲嗚咽。
孫長老端起茶杯,並未立刻飲用,目光投向遠處沉浮的雲海,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入風少正耳中:
“你的那場比試,我從頭到尾,都看見了。”
風少正心中一凜,握緊了膝蓋上的手。他沒想到孫長老竟會親自去看外門弟子的考核比試。
孫長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側頭瞥了他一眼:“覺得奇怪?我這把老骨頭,偶爾也會活動活動。”他呷了一口杯中清茶,繼續道:“打得很慘,很狼狽,賭上一切,甚至有些蠢。”
風少正抿了抿唇,沒有反駁。
“但是,”孫長老話鋒一轉,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淡淡的讚賞,“不錯。”
“世人總喜歡說,莫要做不可能之事,莫要行不可為之為。聽起來是金玉良言,是穩妥之道。”他放下茶杯,聲音在空曠的峰頂顯得格外悠遠,“但有些事情,若隻因看似不可能,便連試都不去試一下,又怎會知道……那最終的界限,究竟在何處呢?”
“於莫然強過你太多,按常理,你絕無勝算。認輸,或是稍觸即潰,無人會責怪你。但你選擇了最難、最險的那條路。”
孫長老盯著他看了幾秒,忽而笑了笑,隻是意味深長地說:“人們習慣了囿於現狀,反而會嘲笑他們眼中的異類。”
他站起身,望著已然墨藍的夜空和逐漸璀璨起來的星河。
“擎雲峰,是落劍門最高之處,離天最近,離塵最遠。”他緩緩道,“這裡沒什麼好處,就是足夠清靜,也足夠……高。高到能讓你看清楚一些東西,比如腳下的雲,比如……”他頓了頓,“比如你自己。”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孫長老看向風少正,“我名孫擎雲,你可願拜我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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