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信王府的囚籠
朱由檢,或者說裹著九歲朱由檢皮囊的物理生朱辰,趴在太監王之心的背上,感覺自己像一袋被劫持的精密儀器。王之心走得又快又穩,顯然是個練家子,但朱辰的注意力全不在這個太監身上。
他小小的下巴擱在王之心的肩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眼前這座巨大的、象征著他未來命運的“囚籠”——信王府。
說“府”真是抬舉它了。
穿過一道明顯漆皮剝落、甚至能看到底下木茬子的朱紅大門朱辰心裡吐槽:這顏色,跟凝固的血似的,真他媽應景),眼前的景象讓朱辰那顆來自二十一世紀、見慣了摩天大樓和整潔校園的心臟,狠狠抽搐了一下。
大是真大,破也是真破。
與其說是王府,不如說是一個被歲月和貧窮聯手蹂躪過的落魄貴族故居。青石板鋪就的甬道坑坑窪窪,縫隙裡頑強地鑽出枯黃的雜草,在深秋的寒風裡瑟瑟發抖。兩側高大的殿宇,飛簷鬥拱的架子還在,勉強撐著一份皇家的威嚴,但那琉璃瓦,十片裡得有七八片不是裂了縫就是蒙著厚厚的、洗不掉的灰垢,黯淡得像蒙塵的劣質玻璃珠。朱紅色的廊柱,漆色斑駁,露出底下灰敗的木色,像生了頑固的皮膚病。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複雜的、令人鼻子發癢的味道:經年累月積累的塵土味、木頭腐朽的黴味、角落裡隱約飄來的……嗯,大概是夜香沒倒乾淨的餿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屬於深宅大院特有的、混合著香燭和壓抑的沉悶氣息。
“這就是大明頂級官二代的居住環境?這他媽是‘府’?這分明是‘廢墟’主題體驗館!”朱辰在心底瘋狂吐槽,物理生那點可憐的浪漫情懷被眼前這破敗的現實碾得粉碎,“說好的‘庭院深深深幾許’呢?這深度全是破坑吧!就這條件,難怪曆史上崇禎摳摳搜搜的,這起點,比特困生還特困!”
王之心背著他,腳步放輕,沿著回廊七拐八繞。沿途遇到的太監宮女屈指可數,個個穿著半新不舊的衣裳,低著頭,腳步匆匆,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謹慎和疲憊。看到王之心背著信王過來,他們遠遠地就停下腳步,垂手侍立,頭低得恨不得埋進胸口,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那種深入骨髓的卑微和壓抑感,像一層無形的油膜,糊在朱辰的呼吸道上。
“參見殿下。”聲音細若蚊呐,毫無生氣,仿佛隻是完成一個機械的程序。
朱辰沒吭聲,隻是默默觀察。這些人的眼神空洞,看不到一絲活力,隻有對規矩的刻板服從和對未知懲罰的恐懼。朱辰甚至能從幾個年紀稍大的太監宮女眼底,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怠慢?
“好家夥,人丁稀薄,士氣低落,物資匱乏,後勤保障約等於零……”朱辰心裡的小本本瘋狂記錄著,“開局一破屋,裝備全靠擼。這地獄難度,係統都不好意思給提示了吧?”
終於,王之心在一處相對偏僻、同樣顯得有些陳舊但好歹門窗還算完整的殿宇前停下。殿前掛著塊匾額,上書三個飽經滄桑的大字——“承誌殿”。
“殿下,到了。”王之心小心翼翼地將朱辰放下,動作輕柔得像捧著一件易碎的瓷器。他彎著腰,臉上堆著諂媚又惶恐的笑,“奴婢這就去傳太醫來給殿下請脈?”
“不用。”朱辰擺擺手,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乾脆。他抬頭看著“承誌殿”三個字,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微小的、帶著嘲諷的弧度。承誌?繼承誰的誌?繼承這爛攤子然後去煤山掛臘肉的誌嗎?呸!
他抬腳,邁過那高高的、對九歲身體來說有點費勁的門檻。
殿內光線昏暗。窗戶紙糊得倒是嚴實,可惜用的紙質量一般,透光性差,還泛著陳舊的黃色。幾縷微弱的、帶著塵埃的光線艱難地擠進來,勉強照亮殿內。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顆粒,在光束裡懶洋洋地舞動。
陳設……簡單得近乎寒酸。正中一張雕花木榻,鋪著半舊的錦緞墊子,看著還算厚實,但顏色暗淡。一張書案,漆麵磨損得厲害,上麵放著幾卷攤開的書,還有筆墨紙硯——那墨塊乾巴巴的,硯台裡一點墨汁都沒有,顯然很久沒人用了。角落裡幾個半人高的瓷瓶,素麵無花,空空如也。唯一能彰顯點身份的,大概就是牆上掛著一幅筆法還算工整的山水畫,但畫軸都起了毛邊。
整個殿宇透著一股子“得過且過,湊合活著”的衰敗氣息。
“這居住環境,還沒我們大學物理係的公共自習室寬敞明亮呢!”朱辰內心的小人兒已經在捶地哀嚎了,“連個像樣的實驗台都沒有!差評!必須差評!”
“殿下,”王之心小心翼翼地跟進來,搓著手,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您……您剛才在煤山可真是嚇壞奴婢了。那地方不乾淨,您萬金之軀,以後可萬萬去不得了!”他一邊說,一邊麻利地從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紅漆木櫃裡翻出一個黃銅手爐,又從一個看著就很廉價的炭盆裡,用火鉗夾出幾塊燒得半紅的炭塊放進去,蓋上蓋子,再套上一個厚厚的棉布套子,這才恭敬地遞到朱辰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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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暖暖手,殿下,您身子弱,可不能再受寒了。”王之心的語氣裡帶著真切的擔憂。
手爐的暖意透過棉布套子傳到掌心,驅散了一點深秋的寒意。朱辰低頭看著這個做工粗糙、甚至邊緣還有點毛刺的手爐,又看看王之心那張寫滿“求彆死,你死了我也完蛋”的臉,心裡那點因為環境破敗而升起的暴躁,稍微平息了一絲絲。
嗯,至少這個“新手大禮包”附贈的npc太監,目前看來忠誠度還行,雖然可能主要是怕被牽連。
“嗯。”朱辰含糊地應了一聲,抱著手爐,邁著小短腿,在殿內踱步。他走到書案前,踮起腳,拿起最上麵那卷攤開的書。
《論語》。
翻開,裡麵是密密麻麻、蠅頭小楷的朱子注釋。
朱辰感覺自己的物理腦仁一陣抽搐。這玩意兒,對現在的他來說,比量子場論的路徑積分還難懂!
“王之心。”朱辰放下書,抱著手爐,轉過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個好奇寶寶,“孤……孤有點餓了。府裡……都有什麼吃的?”
王之心的臉色瞬間變得有點尷尬和為難,他搓著手,聲音更低了:“回殿下,這個時辰……禦膳房那邊……嗯……估摸著已經過了傳膳的點兒了。”他偷眼覷了一下朱辰的臉色,趕緊補充,“奴婢這就去小廚房看看!小廚房裡……應該還有些點心備著!”
說完,不等朱辰反應,王之心就一溜煙地小跑出去了,那背影,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子倉惶。
朱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小眉頭皺了起來。過了飯點就沒吃的?堂堂親王,混得這麼慘?他踱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
冷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外麵庭院裡枯草的蕭瑟氣息。視線越過低矮的院牆,能看到遠處紫禁城方向層層疊疊、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壓抑沉重的宮殿輪廓,如同一隻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
煤山上那棵歪脖子樹的影子,仿佛又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魏忠賢……九千歲……”朱辰低聲念叨著這個名字,感覺後脖頸涼颼颼的,好像有根無形的繩索已經套在了上麵。
曆史上那個朱由檢,就是在這個巨大的囚籠裡,從戰戰兢兢的少年信王,一步步變成那個剛愎多疑、最終把自己和大明都玩脫了的崇禎皇帝。外有奸奴、內有流寇、朝堂黨爭、國庫空虛、天災人禍……簡直就是個全方位無死角的“亡國大禮包”!
“不行!絕對不行!”朱辰猛地攥緊了手裡的暖爐,小小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暖爐的熱度似乎給了他一點對抗寒冷的勇氣。“老子是朱辰!物理係扛把子!怎麼能跟那個倒黴蛋一樣坐以待斃?”
他鬆開暖爐,開始在殿內踱步,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焦躁。物理生的思維模式開始高速運轉,試圖在這片名為“信王府”的絕望廢墟上,找到一條可行的逃生通道。
“首先,生存!活下去是第一要務!”朱辰掰著自己那細嫩的手指頭,“這破地方,吃穿用度都成問題,連個貼身太監都一副‘地主家也沒餘糧’的慫樣。錢!必須搞錢!原始資本積累是工業革命……啊呸,是‘再造大明’的第一步!”
搞錢?怎麼搞?靠信王那點可憐巴巴、估計還被層層克扣的俸祿?彆逗了!那點錢,夠買幾塊好鐵做實驗?
“技術!”朱辰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像黑暗中點燃的兩簇小火苗,“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生產力!知識就是……錢!”
他腦子裡瞬間閃過無數個能在古代變現的“小發明”:肥皂、玻璃、香水、高度酒、白糖、火柴……哪一個不是穿越者的財富密碼?尤其是肥皂和玻璃,工藝相對簡單,材料也容易獲取!
“對!肥皂!”朱辰興奮地一拍巴掌,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響亮。他記得很清楚,皂化反應:油脂動物油植物油都行)+堿草木灰裡的碳酸鉀或者石灰)→肥皂+甘油!這玩意兒成本低,效果好,絕對是洗護市場的革命性產品!
“玻璃……稍微難點,需要石英砂、純堿、石灰石……還得高溫窯爐……”朱辰摸著下巴,小臉皺成一團,“不過原理清晰,多試幾次總能搞出來!一旦成功,那就是暴利!鏡子!窗戶!器皿!全是錢!”
“還有蒸餾酒!‘信王醉’!這名字不錯,以後就叫這個!”朱辰感覺自己找到了方向,剛才的頹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即將開始“種田”的興奮感。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王之心端著一個紅漆托盤,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仿佛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
“殿下!殿下!有吃的了!”王之心獻寶似的把托盤放到書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