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一揮手。後麵兩個小太監立刻捧著幾個錦盒上前，在王體乾的示意下小心打開。
第一個錦盒裡，是一套極其精巧的魯班鎖，用上好的紫檀木製成，打磨得光滑圓潤，機關暗藏，一看就是高手匠人所製。
第二個錦盒裡，赫然是幾麵大小不一、做工精美的銅鏡！邊緣雕刻著繁複的花紋，鏡麵打磨得鋥亮。雖然遠不如“信王鏡”，但在市麵上也算頂級貨色了。
第三個錦盒打開，裡麵竟是一套小巧玲瓏的木工工具！刻刀、鑿子、刨子、墨鬥……一應俱全，尺寸都按孩童比例縮小，精致得如同玩具，但刃口卻閃著寒光，顯然是真正能用的好家夥！
“魏公公知道殿下您……嗯，喜好鑽研些精巧物事，”王體乾笑眯眯地說著，眼神卻像探針一樣在朱由檢臉上掃過，“特意尋了這些來。這魯班鎖，據說是江南巧匠費時三月所製；這銅鏡，是內官監庫房裡壓箱底的好貨；至於這套工具……”他故意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神秘的討好，“可是魏公公親自畫了圖樣，讓宮裡最好的木匠，照著陛下……呃，照著皇爺平日用慣的式樣，特意為殿下您打造的！皇爺也喜歡擺弄這些，魏公公說，殿下您與皇爺兄弟情深，興許也好此道？”
朱由檢心中警鈴大作！好一個魏忠賢！送禮都送得如此陰險毒辣！
送魯班鎖和銅鏡，是投其所好，坐實他“信王喜好奇技淫巧”的名聲，把他往“玩物喪誌”的標簽上釘死！更惡毒的是這套木工工具！特意點明是“照著皇爺的式樣”，這分明是在試探，甚至是在誘導！誘導他朱由檢去學他哥哥天啟皇帝沉迷木工，徹底放棄對朝政的任何關注和影響力！用心何其險惡！
朱由檢臉上卻適時地露出孩童般的好奇和一絲受寵若驚的欣喜。他目光“灼熱”地盯著那套小木工工具，甚至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光滑的木柄和冰涼的刻刀刃口。
“這……這是給孤的？”他的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魏公公……真是有心了！孤……孤確實覺得這些比那些經書文章有意思多了！”他努力扮演著一個找到“好玩具”的懵懂孩童。
王體乾看著朱由檢那副“癡迷”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和輕蔑，笑容愈發真誠：“殿下喜歡就好！魏公公說了，隻要殿下喜歡，日後有什麼新鮮有趣的玩意兒，定會第一時間給殿下送來！殿下您就安心在府中將養身子，外麵那些煩心事啊，自有陛下和魏公公他們操持呢！”
“嗯嗯！”朱由檢用力點頭，抱著那套小工具愛不釋手，一副完全被“收買”的模樣，“替孤多謝魏公公！王公公辛苦了！”
王體乾目的達到，又說了幾句場麵話，便心滿意足地告辭離去。
等王體乾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朱由檢臉上的“欣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他隨手將那套價值不菲的小木工工具丟在桌上，發出“哐當”一聲輕響。
“方正化！”
“奴婢在！”
“把這些東西，”朱由檢指了指桌上的錦盒，語氣平淡無波，“魯班鎖收起來，以後或許有用。銅鏡……賞給府裡得力的下人。至於這套工具……”他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找個箱子鎖起來，束之高閣！孤看著礙眼！”
“是！”方正化立刻上前，動作麻利地收拾起來。
“還有，”朱由檢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紙，拿起筆，“記錄！”
方正化立刻肅立，如同最精密的記錄儀。
“天啟元年，九月初三，魏忠賢遣其黨羽王體乾至信王府，饋贈精巧玩物，尤以仿製禦用木工器具一套為甚。名為關懷，實乃試探、誘導、麻痹之舉，欲陷孤於玩物喪誌之境，絕孤於朝堂之外。其心可誅！”朱由檢一字一句，聲音清晰而冰冷。他用的是簡體字夾雜著隻有他和方正化能懂的符號，確保即使被人看到也難以理解。
方正化默默記下，眼中寒光閃爍。
“另外，”朱由檢放下筆，眼神幽深，“讓李若璉盯緊兩個人：王體乾，還有那個……崔呈秀曆史上‘五虎’之首，魏忠賢核心文官打手）。查！查他們最近和哪些官員走動，收了誰的錢，又給誰辦了什麼事！越細越好！”
“是！殿下！”方正化領命，立刻轉身去安排。
朱由檢獨自站在窗前，看著庭院裡飄動的白幡。魏忠賢的崛起，如同這紫禁城裡彌漫的陰風，已然勢不可擋。他送來的“禮物”，既是試探的匕首，也是麻痹的糖衣。而他朱由檢，必須在這糖衣和匕首之間，小心翼翼地走鋼絲。
他拿起桌上那個被丟棄的、最小號的木工刻刀，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他輕輕一掰。
啪！
薄薄的刀片應聲而斷。
朱由檢看著斷成兩截的刻刀，隨手扔進廢紙簍，稚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玩物喪誌？”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孤要玩的，是這大明的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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