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燧發新銃定元式
朱由檢看著新槍管裡螺旋的膛線,像欣賞情人腰肢。
工匠魯大抹著汗:“殿下,刻一條膛線夠老宋刻三塊碑!”
宋應星當場跳腳:“放屁!老夫刻的是青史,你刻的是鐵棍!”
當第一顆旋轉的鉛彈穿透百步外箭靶,所有人屏住呼吸。
朱由檢卻歎氣:“這槍好是好,就是太貴了……”
工坊外,一聲“神火飛鴉”的爆炸巨響,掩蓋了所有秘密。
信王府後園深處,密林掩映下的工坊小院,此刻靜得能聽見螞蟻搬家。
朱由檢屏住呼吸,指尖拂過那根剛加工好的槍管。冰冷的觸感下,內壁是嶄新的螺旋刻痕,一圈圈,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秩序美感。他眯起一隻眼,湊近管口朝裡望去,那旋轉的膛線仿佛要將他吸進去。這玩意兒要是放在後世博物館,標簽八成寫著“原始膛線,大明科技樹點歪的實證”。可眼下,它就是他朱由檢撬動曆史的杠杆支點!
“成了?”他聲音有點發緊,帶著點不敢置信。
“回殿下,成了!”工匠頭領魯大嗓門洪亮,震得旁邊架子上的零件嗡嗡響。他蒲扇般的大手抹了把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子,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得發黃的牙,“就是費老鼻子勁了!刻這一條‘麻花’,頂得上老宋刻三塊墓碑的功夫!”
旁邊正小心翼翼用卡尺測量槍機零件的宋應星,聞言猛地抬起頭,花白胡子氣得一翹一翹:“魯蠻子!休得胡言亂語!老夫刻的是青史!是傳之後世的學問!你刻的不過是根燒火棍!”他寶貝似的護住手裡鋥亮的黃銅燧發機,“粗鄙!粗鄙不堪!”
魯大渾不在意地嘿嘿一笑,拿起旁邊一根光滑的滑膛槍管,在手裡掂了掂:“俺老魯這燒火棍,待會兒也能噴火!還比你那青史快!”
朱由檢趕緊咳嗽一聲,壓下嘴角的笑意。這倆活寶,一個技術狂魔兼嘴炮王者,一個力大無窮兼耿直吐槽,湊一塊兒比唱大戲還熱鬨。他伸手接過魯大遞來的新槍管。入手微沉,長度比之前的滑膛管略短些,但壁厚均勻,打磨得極其光滑。槍管末端,已經按照他畫出的圖紙,預留好了與標準化燧發槍機精準咬合的接口。
“好!”朱由檢讚了一聲,目光轉向旁邊木架上整齊排列的部件——標準化製造的燧發槍機,結構緊湊,黃銅部件閃著冷光;精心刻削的核桃木槍托,弧度流暢;還有一小堆圓潤的鉛彈頭。他拿起一顆鉛彈,在指尖撚了撚,分量十足,尾部微微凹陷,那是為配合膛線旋轉特意設計的雛形米尼彈概念。最後,他拿起一個小陶罐,裡麵是工坊新產的寶貝——顆粒化火藥。黑乎乎的小顆粒,每一顆都蘊含著遠超粉末火藥的爆速能量。
“來吧,宋先生,魯師傅,還有老方,”朱由檢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咱們的‘信王工坊元年式’,該見見真章了!”
工坊後院臨時開辟出的簡易靶場,用厚實的土牆和幾排裝滿沙土的麻袋圍了起來。五十步外,豎著一塊蒙著厚牛皮的木靶,上麵用朱砂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圓圈,算是靶心。
宋應星緊張得手都在微微發抖,他親自擔任裝填手,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得近乎虔誠。先是精確量取顆粒火藥倒入槍管,接著是那顆特製的鉛彈,用裹著油脂的布條緊緊壓實。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將裝有燧石和彈簧鋼片的燧發槍機,哢噠一聲,嚴絲合縫地卡入槍管尾部的接口。動作流暢,一氣嗬成,看得旁邊的魯大直撇嘴,小聲嘀咕:“磨嘰!比大姑娘上轎還慢!”
朱由檢接過這把凝聚了數年心血和超前知識的“元年式”。槍托抵肩,沉甸甸的分量帶來一種奇異的踏實感。他眯起左眼,三點一線,粗糙的準星缺口對準了五十步外那個紅圈。空氣中彌漫著顆粒火藥特有的微酸氣息和油脂的味道,混合著泥土的腥氣。
他屏住呼吸,食指穩穩扣動了扳機。
“哢噠!”燧石擦擊鋼片,迸出耀眼的火星,精準地落入藥池。
“轟——!”
一聲遠比之前滑膛槍沉悶、卻更加凝聚、更加凶悍的巨響炸開!濃烈的白煙瞬間從槍口和藥池噴湧而出,像一頭被驚醒的白色猛獸,瞬間吞沒了朱由檢大半個身影。強大的後坐力狠狠撞在他肩窩,饒是他早有準備,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成了!”魯大第一個吼了出來,聲如洪鐘,震得旁邊的沙袋簌簌掉土。
宋應星顧不得被硝煙嗆得咳嗽,像隻靈活的兔子,嗖地就竄了出去,直奔五十步外的靶子。朱由檢和方正化也緊隨其後。
濃煙還未散儘,宋應星已經撲到了靶前。他湊得極近,幾乎把鼻子貼在了蒙著牛皮的木板上。粗糙的牛皮靶麵上,一個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破洞赫然在目!洞口邊緣撕裂得異常規整,穿透力遠非滑膛槍那開花狀的鉛餅可比。
“這…這……”宋應星的聲音變了調,顫抖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破洞邊緣,又猛地縮回手,仿佛那洞口會咬人。他猛地扭頭,衝著慢了一步的魯大和朱由檢,激動得胡子亂顫,手指著靶子,語無倫次:“殿下!殿下您看!打穿了!打穿了!五十步啊!這麼厚實的牛皮加木板!這力道…這力道簡直…簡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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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憋了半天,臉都漲紅了,終於憋出一句:“簡直神乎其技啊!天工開物都該重寫了!”
魯大湊過去一看,銅鈴般的眼睛也瞪圓了,粗大的手指戳了戳那個洞,又回頭看看朱由檢手裡的槍,最後重重一拍大腿:“好家夥!這勁頭!韃子的兩層皮甲怕是也扛不住!殿下,神了!”他看向朱由檢的眼神,簡直像在看廟裡的金身塑像。
朱由檢壓下心頭的激動,走到靶前,仔細審視。破洞位置,距離他瞄準的那個歪歪扭扭的朱砂圈心,偏了大約兩寸。精度提升是巨大的,但距離他心中的“指哪打哪”還有差距。槍的製造精度、火藥的均勻性、彈丸的完美契合度,都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這膛線,刻得還是太原始,太吃力。
“魯師傅,”他指著那個破洞,語氣平靜,“偏了兩寸。”
魯大臉上的興奮一滯,撓了撓頭:“呃…這…五十步呢殿下!能打中靶子就不賴了!您看以前那滑膛的,十步開外能打中啥全看老天爺心情!”
朱由檢沒說話,拿起槍,走到百步開外的新靶位。這一次,他站得更穩,呼吸調整得更慢。舉槍,瞄準,擊發。
“轟——!”
白煙噴吐。眾人再次飛奔過去。
百步外的靶子上,鉛彈赫然釘在邊緣!雖然沒脫靶,但離中心差了老遠。
“嘶……”魯大倒吸一口涼氣,剛才的興奮勁兒徹底沒了。五十步能穿靶,百步就飄成這樣,這落差有點大。
宋應星則皺著眉頭,掏出隨身的小本子和炭筆,飛快地記錄著:“百步,偏右下約四寸……彈丸旋轉穩定性不足?膛線刻痕深度不均?還是彈丸尾部凹陷不夠標準?需逐一排查……”
方正化一直沉默地站在朱由檢側後方,警惕的目光掃視著靶場周圍高高的圍牆和密林,耳朵微微聳動,捕捉著一切可疑的動靜。他低聲道:“殿下,動靜不小,此地雖隱秘,也需提防隔牆有耳。”
朱由檢點點頭,掂量著手中這杆劃時代又問題不少的燧發槍,眉頭微蹙。喜悅是真的,但隨之而來的現實問題也沉甸甸地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