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力夠了,精度尚可,但遠未達標。”他開口,聲音不高,卻讓興奮的宋應星和懊惱的魯大都安靜下來。“更麻煩的是,魯師傅,這槍,從槍管到槍機,再到這膛線,”他屈指彈了一下冰冷的槍管,發出清脆的聲響,“做一支,得多久?費多少料?”
魯大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掰著粗壯的手指頭算開了:“這個……槍管是精鐵反複鍛打,還得老宋領著人慢慢刻那‘麻花’,刻廢了好些根才成這一條!費工費料!槍機零件,全靠那幾個老師傅一點點磨出來,精度要求高,報廢率也不低……算下來,一支槍,不算火藥彈丸,光是料錢工錢……”他報了個數,聽得宋應星都倒吸一口冷氣。
“多少?!”朱由檢眼皮都跳了一下。這價格,足夠武裝好幾個精銳的家丁了!這哪是造槍,這是燒銀子玩啊!
“太貴了!”朱由檢斬釘截鐵,臉上剛因測試成功泛起的紅暈瞬間褪去,隻剩下凝重,“貴得離譜!這槍是好,可這價錢,彆說裝備新軍,就是裝備咱這三百人的護衛隊,都能把咱的底褲……呃,把咱的庫銀掏空!”他差點說漏嘴,趕緊把“底褲”這詞咽了回去。方正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魯大一張黑臉也垮了下來,搓著手,有些訕訕:“殿下,這…這手藝活,精細著呢!慢工出細活嘛!要不…俺們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快點?”
宋應星也放下炭筆,撚著胡須沉吟:“工藝確可優化。比如這膛線刻製,若能改良刀具,或設計專用夾具,或可提高效率。零件標準化,若模具精度再高些,廢品率也能降……”
就在幾人圍著這支昂貴的“元年式”,為成本和量產愁眉不展,探討著改進方向時——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猛地從工坊前院方向傳來!比剛才燧發槍的轟鳴聲大了何止十倍!腳下的土地都明顯地震顫了一下,仿佛地下有頭巨獸打了個滾。工坊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撲了幾人滿頭滿臉。
“哎喲!”魯大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宋應星嚇得手裡的炭筆都掉了,一臉懵:“怎…怎麼回事?地龍翻身了?”
方正化反應最快,一個箭步就擋在了朱由檢身前,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前院方向,厲聲喝問:“何人?!”
朱由檢也被震得耳朵嗡嗡響,但他瞬間就明白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無奈又促狹的笑意。好家夥,這“神火飛鴉”的動靜,真夠提神醒腦的!
果然,一個灰頭土臉、臉上還帶著幾道黑灰的年輕工匠,連滾帶爬地從通往前院的月亮門洞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殿下!殿下!沒事!沒事!是…是‘神火飛鴉’!試飛…試飛成功了!飛得老高!就是…就是落地的時候……勁兒大了點……”他縮了縮脖子,聲音越來越小,“把…把前院晾藥材的棚子…炸塌了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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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火飛鴉”?宋應星和魯大麵麵相覷,這名字聽著就邪乎!試飛?炸塌了棚子?這是搞什麼鬼東西?
方正化緊繃的身體這才稍稍放鬆,但眉頭依舊緊鎖,看向朱由檢的眼神帶著詢問。殿下這又是在搞什麼名堂?動靜一次比一次嚇人。
朱由檢看著眼前幾個被巨響震得還沒回魂的心腹,還有那灰頭土臉的報信工匠,又看看自己手裡這支貴得離譜的燧發槍,心中那點量產無望的憋屈感,忽然就被這戲劇性的一幕衝淡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少年親王應有的“好奇”和“後怕”表情,聲音故意拔高了幾分,帶著點誇張的驚魂未定:
“哎呀!嚇死本王了!原來是試飛‘神火飛鴉’啊!宋先生,魯師傅,你們看,這煙花……呃,這神火飛鴉,動靜夠大吧?飛得夠高吧?回頭給皇兄送幾個去西苑放著玩,肯定熱鬨!”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方正化使了個眼色。
方正化心領神會,立刻板著臉,對那報信的工匠沉聲道:“既是‘煙花’試放,就該選在更開闊無人之處!驚擾了殿下,成何體統!還不快去收拾殘局?記住,今日工坊試放大型煙花‘神火飛鴉’,動靜大了些,僅此而已!明白嗎?”他的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是!小人明白!試放煙花!試放煙花!”那工匠忙不迭地點頭哈腰,連滾帶爬地跑了。
宋應星和魯大也不是傻子,看看朱由檢那副“天真好奇”的臉,再看看方正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嚴肅警告,哪還不明白這“神火飛鴉”是給剛才那幾聲槍響打掩護的?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一絲無奈的笑意。殿下這心思,真是…深得跟海似的!
“好了好了,虛驚一場。”朱由檢擺擺手,仿佛剛才那震天動地的爆炸真是場無關緊要的煙火表演。他低頭,再次摩挲著手中那支線條硬朗的“信王工坊元年式”,冰冷的金屬觸感直抵心底。威力初顯,前路卻布滿荊棘——量產成本高企如山,工藝亟待突破,而每一次成功的轟鳴,都伴隨著暴露的風險。
“魯師傅,”他抬起頭,目光灼灼,“這槍,是好槍。但我要的不是一支,是一千支!一萬支!用它們武裝起來的軍隊,才能掃清寰宇,再造乾坤!”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音,斬釘截鐵,“成本,必須壓下去!效率,必須提上來!膛線的刻法,零件的標準化,火藥的成分配比和顆粒均勻度…所有環節,給本王往死裡摳!錢不夠,我想辦法!人手不夠,你提!技術瓶頸,宋先生,你我一起攻!”
魯大被他眼中的決然和期望激得熱血上頭,黑臉漲紅,猛地一拍胸脯:“殿下放心!俺老魯就是不吃不喝不睡,磨禿了十雙手,也給您琢磨出又快又好的法子來!不就是摳成本嘛!俺們匠戶祖傳的本事就是省!”
宋應星也收起剛才的煙火心思,眼神重新變得專注而狂熱,仿佛眼前的槍管就是新的聖賢書:“殿下所言極是!格物致知,貴在精進!膛線刻痕之深淺、間距與彈丸形製之契合,火藥的燃燒速率與槍管膛壓之平衡……此中大有文章可做!老朽回去就列個章程,一一試驗!”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優化後的完美數據在眼前飛舞。
方正化默默上前一步,低聲道:“殿下,前院那邊……”他指的是那被“神火飛鴉”誤傷的棚子,更指這巨大動靜可能引來的麻煩。
朱由檢點點頭,目光投向工坊高牆之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巍峨又腐朽的紫禁城。“嗯,動靜是大了點。老方,讓人把前院收拾乾淨,‘煙花殘骸’處理妥當。另外……”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讓李若璉那邊多留點神。這麼大的‘煙花’,總會有耳朵尖的聽見,有鼻子靈的聞到。看看,是誰的耳朵先豎起來,又是誰的鼻子,想往咱這‘煙花工坊’裡伸。”
方正化眼中精光一閃,躬身應道:“是!屬下明白。”他轉身,身影無聲地融入牆角的陰影,像一滴水彙入深潭。
朱由檢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手中這支寄托著無限希望又帶來無儘煩惱的燧發槍上。指腹緩緩擦過槍管上那道冰冷的螺旋線,如同撫摸著一個剛剛誕生、卻注定要攪動風雲的凶器胚胎。
成本?工藝?還有那深宮裡,可能已被這接連“煙花”驚動的貪婪巨獸……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白霧在初冬微寒的空氣裡迅速消散。
路還長著呢。但這第一步的槍響,終究是打出去了。
坊外寒風卷過枯枝,方正化的身影已消失在牆影深處。
朱由檢指腹撫過冰冷膛線,眼神銳利如刀鋒。
“一支好槍?不夠。”他低語,聲音散在風裡,“我要的是鋼鐵洪流。”
牆角暗處,一隻素白耳朵緊貼冰冷磚縫,將“煙花工坊”四字牢牢記下。
紫禁城深殿,魏忠賢把玩玉扳指的手忽然一頓:“信王府的煙花……響得蹊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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