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直接進入了“清倉大甩賣”環節。當朱由檢實際代言人徐閣老)提出用一本“無意間收藏”的、隻描繪了基礎原理和部分結構的所謂“東方燧發火銃圖冊”以及一條穩定提供優質生鐵和硫磺的貿易路線,換取伯多祿船隊裡那門據說是剛從英倫三島搞來的、技術頗為先進的艦載長管加農炮紅夷炮)的鑄造圖紙、相關彈道表,以及伯多祿本人在大明停留五年的技術指導服務時,伯多祿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答應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是趕緊簽了字離開這個邪門地方,拿著那本“東方燧發火銃圖冊”,趕緊回澳門或者果阿去研究仿製,挽回點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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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簽字畫押伯多祿用羽毛筆彆扭地簽名),一式兩份,用火漆封緘。朱由檢大方地送上了那本用上好宣紙畫著燧發槍結構圖的冊子,還額外“豪爽”地送了一匣子上等沉香給“受了驚嚇”的伯多祿壓壓驚。伯多祿如同握住了燙手的救命稻草,匆匆抱緊那本畫冊,連客套話都忘了說,甚至沒敢再多看那位小王爺一眼,在王府侍衛的“護送”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出了信王府大門,仿佛後頭有惡鬼在追。
花廳裡終於清靜了。
徐光啟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感覺像是剛跑完一場負重十斤的拉練,後背官袍內裡的冷汗黏糊糊地貼著皮膚。他心有餘悸地看向朱由檢:“殿下!您何時…習得如此精深的拉丁語?那佛郎機火炮的精要…”
朱由檢正用小銀剪剔蟹爪,聞言頭也不抬,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哦,那個啊。前些日子讓方正化弄了幾本拉丁文書回來,晚上睡不著就翻著看看解解悶兒。看著看著,咂摸咂摸著,好像也就明白了。徐師,您是知道的,我這人,彆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還行。”他把一隻剝得乾乾淨淨的蟹鉗肉送進嘴裡,滿臉無辜,“至於火炮彈道表什麼的,”他眼神瞥了一眼方正化,“讓工坊那些識字的匠頭們試試唄,反正他們閒著也是閒著,折騰琢磨唄,萬一試出來了呢?”
方正化默默上前,接過了那份火漆封緘的密約文書。
徐光啟的胡子又開始抖了。睡不著翻幾本書就精通了?讓不識幾個大字的工匠去琢磨佛郎機炮的彈道表?!老大人胸口一陣發悶,他感覺剛才被朱由檢親手剝開的不是螃蟹,而是自己那顆飽讀詩書的滄桑心臟!他真想揪著殿下的耳朵吼一聲:殿下!那拉丁語和彈道學是這麼容易的嗎?!您這是要把老臣這幾十年對西學的信念連根拔起啊!
然而,更氣人的還在後頭。
朱由檢慢悠悠地吃完那隻蟹鉗,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角。方正化垂著眼,突然用極其平淡、如同報告晚飯菜單的語氣開口:“稟殿下,剛才伯多祿送出府門後,已確認被兩名內操軍魏忠賢控製的精銳太監部隊)跟上了。”他頓了一下,“另外,工坊那位宋應星先生方才托人遞來小紙條,想問問殿下給那紅毛鬼的燧發槍圖冊裡,為什麼偏偏漏畫了最關鍵的簧片淬火後回火冷卻那四張圖,還特意畫了個錯得離譜的擊錘簧片卡槽,他說那紅毛鬼要是照著抄,做出來頂多三天就會炸膛崩自己一臉花…”
花廳裡瞬間陷入死寂。
噗嗤!
徐光啟終於沒能忍住,一口剛順進嘴裡的熱茶噴了出來,嗆得他咳嗽不止,老臉通紅,一邊咳一邊手指顫抖地指著朱由檢——這這這!這簡直是殺人不見血,放火還要吹東風啊!給人家假圖,還特意留個致命陷阱?!天可憐見,那佛郎機炮師伯多祿抱著假圖冊當寶貝逃也似的跑路的樣子,在徐光啟腦中揮之不去,無比滑稽又帶著點後怕的寒意。
朱由檢一臉被拆穿小伎倆的“羞澀”,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即理直氣壯地挺直了小身板:“哎,方伴伴,這你就不懂了!這叫‘留一手’,也是‘試金石’!他要是真有本事,自個兒琢磨出來那淬火回火的關竅,那也是真人才,值得咱再下點本錢拉攏。這不,咱還給了五年服務合同嗎?沒算虧待他!”
他拿起那份紅夷炮的火漆密函,掂量了一下重量,隨手遞給了方正化:“收好!這才是正經玩意兒。”然後像是想起什麼更重要的事,眼睛忽閃忽閃地看向方正化:“對了,那紅毛鬼吃剩的螃蟹,你們還沒收拾吧?剛才光顧著談大事了,都沒好好嘗嘗那香辣蟹的味兒…趕緊叫人端回來,彆浪費了!”
徐光啟一口茶又差點沒噴出來,憋得差點背過氣去。合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技術博弈、暗流湧動的刺探交鋒、陰險狡詐的圖冊陷阱…都比不上眼前這半盤涼了的香辣蟹來得重要?!徐老大人的三觀再次受到降維打擊,整個人都麻了。
方正化麵不改色地應了聲“是”,接過那份沉甸甸記載著西方火炮秘密的密函,仿佛接過一籃子大白菜,腳步沉穩地退了出去。
花廳內,隻剩一老一少。夕陽的餘暉斜斜射入,朱由檢吃得一臉滿足,專心致誌地對付著盤中蟹肉,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評價:“嘖,蟹黃還是有點少,下次得跟廚房說多挑點肥的…”仿佛剛才那場差點顛覆伯多祿後半生的“西學東渡”,不過是午後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徐光啟看著小王爺沒心沒肺的吃相,再看看方正化離去的方向,最後目光落在那份薄薄的“東方燧發火銃圖冊”空蕩蕩的封麵上。他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隻化作一聲充滿無力感的、長長的、包含太多複雜情緒的歎息。
唉…這都叫什麼事兒!讀書人信奉的堂堂正正、以理服人那一套,在咱家這位殿下麵前,怎麼就…就這麼上不得台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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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涼透了的茶盞猛地灌了一大口,壓壓驚。窗外,最後一縷暮色沉入了王府的高牆。這份燙手的紅夷炮圖紙是到手了,可方正化那句平淡的“被內操軍跟上”的回音,卻像冰冷的鐵爪,悄然攥緊了老尚書的心臟。
魏忠賢的爪牙,已經伸到了信王府的大門。這份圖紙帶來的到底是破開堅冰的利刃,還是招致腥風血雨的催命符?
花廳裡的空氣,仿佛又粘稠冰冷了三分。
徐光啟幾乎是踩著棉花走出信王府的,腦子裡還塞滿了自鳴鐘齒輪、拉丁天書、還有那份燙手到極點的紅夷炮圖。夜色已濃,冷風一吹,才打了個激靈。
剛鑽上自家那輛舊轎子,老大人屁股還沒坐熱乎,一隻修長勁瘦的手就從陰影裡猛地掀開了轎簾!一張肅然緊繃的臉湊了進來——赫然是先前在王府充當隱形背景板的方正化!
“徐大人!”方正化的聲音壓得極低,沒有半分平日的平板,隻有一股淬了冰的急迫,“殿下的口信:兵部存檔的佛郎機炮舊造法圖表,尤其是那兩張圖——‘火門引信套管絞絲圖’和‘炮耳承力榫卯詳圖’,即刻!秘密抄錄一份一模一樣的送回來!最遲明晚!府上內書房第二格暗板!”
說完,不等徐光啟反應過來,那張冷峻的臉瞬間消失在簾外陰影裡,仿佛從未出現過。轎簾“啪嗒”落下,隻留下老尚書一顆心七上八下、擂鼓般咚咚狂跳。
兵部存檔!一模一樣的舊圖!
方正化索要的,明明是早已爛熟於冊、甚至被不少人嗤為過時的“佛郎機炮”造法圖紙。那圖紙躺在兵部庫房裡不知多少年,落滿了灰,連耗子都懶得啃,為何殿下此刻急如星火地要它?還要一模一樣的?!
徐光啟枯坐轎中,轎夫沉重的腳步落在地上,也一下下敲打在他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上。他猛地記起朱由檢掂量那卷紅夷炮密函時,嘴角一閃而過的、近乎狡黠的微光。
一個荒誕得讓他脊背發寒的念頭竄了出來,瞬間攫住了他全部思維:
殿下他…他該不會是想…
把大明自己的“爛大街”舊炮圖,改頭換麵一番,拿去糊弄那群紅毛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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