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這批亡命徒確實凶悍,短暫的慌亂後,立刻有人貓腰躲在船舷後向對岸黑影攢動的方向放箭反擊!另一些人則更加拚命地將貨物往岸上扛!一時間箭矢破空聲,受傷者的慘嚎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混雜在蘆葦的悲鳴和河水的嗚咽中!
就在這時,更驚悚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嘩啦啦——轟!
隻見河對岸下遊遠處黑黢黢的河道上,突然亮起了一簇刺目的火光!緊接著,一團巨大的、燃燒著橘黃色烈焰的東西,帶著濃煙和刺鼻的甜香味棗木味),像失控的流星,順著冰淩被破開的狹窄水道,打著轉,猛地撞向了他們剛駛出的河道上遊口!
那烈焰熊熊燃燒,照亮了一小片河麵,露出冰麵開裂、河水翻騰的景象!
“什…什麼東西?!”一個扛著硝石正蹬跳板的嘍囉嚇得手一鬆,一大塊硝石砸在冰麵上!
“水上!有船起火了?!操他娘的!怎麼還自己漂過來了?!”另一個嘍囉失聲尖叫。
那“火船”來得極快,借著風勢和水流,橫衝直撞地堵塞了他們唯一的退路!火光照亮了後方,隱隱可見更多模糊的影子在蘆葦搖曳的縫隙中閃動,如同潛伏在水澤中的群狼,散發著冰冷嗜血的氣息。
“不是船!是…是著了火的筏子?!”趙闖捂著重傷的肩膀,透過船板的縫隙偷眼望去,驚駭欲絕。那分明是用巨大原木紮成、中間填滿了雜物、燃著烈焰的筏子!正順流而下,精準地卡死了狹窄的入口!
“前有攔路虎!後有奪命狼!”一個老匪徒絕望地嘶喊出來,聲音都變了調,“疤眉哥!我們…被包餃子了!”
恐懼瞬間壓倒了凶悍。對岸的弩箭刁鑽狠辣,幾乎是弓弦響處,必有人慘叫著倒下!火筏封路,斷絕了逃走的可能!而對岸蘆葦蕩深處那無聲移動的、仿佛無窮無儘的黑色身影,更是帶給他們窒息般的巨大精神壓力!
“啊——!跟他們拚了!!”一個頭目模樣的悍匪被徹底激發了凶性,目露凶光,抽刀就要指揮手下棄船強衝對岸蘆葦蕩!
“找死!列隊!”
一聲冷酷到了極點的低喝,突兀地從岸上蘆葦叢靠水邊的邊緣處響起!
下一刻!
噗!噗!噗!噗!
一陣沉悶得幾乎不似弓弩發射、卻密集得如同暴雨點鼓的聲音驟然響起!
岸邊那片最靠近船尾位置的密集蘆葦叢,猛地分開了數道縫隙,露出了後麵數排幾乎蹲伏在地上的人影。他們手中端著的並非尋常硬弩,而是一種通體黝黑、造型怪異、帶有曲柄、類似火銃但明顯短小許多的管狀器物!
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嘍囉的嘶吼聲掩蓋了那低沉的機械聲!隻有離得最近的、那幾個正準備響應頭目號召、棄船衝向蘆葦蕩的悍匪,臉上猙獰撲擊的表情瞬間凝固!
噗噗噗噗!
一陣微不可聞的、仿佛破布被紮穿的悶響!
那幾個悍匪,連同那個舉刀狂呼的頭目,猛地僵在原地,動作戛然而止!月光在此時微微穿透雲層,慘白的光線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身上猝然炸開數朵微小的血花!胸口、脖頸、甚至前額瞬間被近距離射出的沉重鉛彈貫穿!
幾人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漏氣聲,雙眼圓睜,布滿難以置信的驚駭和茫然,手中的鋼刀“哐當”掉落冰麵,身軀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直挺挺地向後栽倒下去,噗通幾聲砸進渾濁冰冷的河灘淺水裡,激起一團團小小的、猩紅的浪花!
沒有震天的喊殺,沒有激烈的碰撞!隻有精準、冷酷、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音!這種絕對的靜默打擊形成的威懾力,遠比震天的喊殺更令人膽寒!
緊接著,那些發射完的管狀器物迅速縮回蘆葦叢中,人影也瞬間隱沒在搖曳的枯黃蘆葦杆中,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岸上幾具還在微微抽搐的屍體、緩緩滲開的血泊,和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恐懼,真正的、源自於未知和絕對死亡的恐懼,瞬間如同冰水從頭澆到腳,凍結了船上、岸上所有還活著的漕幫嘍囉!
“鬼…鬼啊!!”
“娘嘞!會噴火的妖法!!”
“跑啊!!”
不知是誰第一個魂飛魄散地哀嚎出來,扔掉了手中的兵刃和貨物,連滾帶爬、鬼哭狼嚎地就往河道上遊或者更深的蘆葦蕩深處沒命地逃竄!剛才的那點凶悍如同冰雪消融,隻剩下被嚇破了膽的瘋狂!貨物,船,九千歲,都他媽見鬼去吧!保命要緊!
“回來!不許跑!”肩膀還在飆血的趙闖目眥欲裂,試圖彈壓。
但已經晚了!
嘩!嘩!嘩!噗通噗通!
更多的漕幫幫眾像下餃子一樣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裡!黑暗中,對岸和岸邊的蘆葦深處,那沉悶、致命的“噗噗”聲再次如同幽靈般響起!水中掙紮的身影接連中彈沉沒,河麵泛起渾濁的血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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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亂竄的倒黴蛋則被潛行而至的鬼魅身影,用短刀、匕首、甚至勒喉擰脖的格殺手法,在泥濘和蘆葦間無聲解決!慘叫聲短促淒厲,隨即淹沒在寒風的嗚咽裡。
戰鬥開始的快,結束的更快。在絕對碾壓的力量和新式武器的威力下,僅僅一頓飯不到的功夫,河灘和泥水裡就橫七豎八躺滿了漕幫幫眾的屍體。
兩個新軍戰士像拖死狗一樣,從一艘船的貨艙角落裡,把肩膀中箭、臉色煞白如紙、因失血和恐懼而癱軟如泥的趙闖拖了出來,扔在滿是泥汙和血跡的河灘地上。
李若璉高大的身影從對岸的黑暗和風聲中踩著臨時架設的跳板沉穩跨過,冰冷的目光掃過一地狼藉,最後落在麵如死灰、抖如篩糠的趙闖臉上。他蹲下身,靴子踩在被血染黑的泥濘上,毫無波瀾地問:
“九千歲的人,什麼時候到?”
溫暖的信王府暖閣內,仿佛隔絕了外麵世界的一切腥風血雨。
熱騰騰的銅火鍋重新支起來了。鍋底翻滾著奶白色的骨頭湯,新鮮的羊肉片、白菜心、凍豆腐在霧氣中沉沉浮浮。朱由檢換了身乾淨舒適的常服,正興致勃勃地拿著特製加長竹筷,在鍋裡專注地撈著剛燙好的羊肉片。旁邊侍立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又及時地幫他蘸好醬料。
門簾輕啟。方正化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躬身施禮,臉上依舊是那張刻板的泥塑木雕臉。
“都送走了?”朱由檢眼皮都沒抬,專注地將一片冒著熱氣、裹滿了麻醬韭花的羊肉吹涼。
“回殿下,都按吩咐,送去西山礦上‘練手’了。”方正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路上碰見通州快馬報信的衙差,小的打聽了下風聲。說是京畿地麵不太平,山東響馬流竄作案,在劉家窪附近搶劫商船,手段極其殘忍,殺了不少人…京兆尹很震怒,說此獠凶悍,務必嚴剿。”
“哦?山東響馬?跑得倒是夠遠的。”朱由檢挑了挑眉,一副被驚到的表情,但嘴裡的羊肉嚼得可香了,“嘖嘖,世道艱難啊!連走水路都不安生了!那咱王府以後運東西可得更小心了。對了,方伴伴,這次順道讓帶去的‘山東特產大燒餅’李若璉殺掉的匪徒屍體),送礦上的時候,有沒有給弟兄們嘗嘗鮮啊?”
方正化萬年不變的表情似乎都沒出現一絲裂縫:“回殿下,燒餅火候過了,又沾了太多油腥和風塵,怕是難以下咽,怕壞了礦上弟兄們的胃口。小的鬥膽,做主把他們埋了深坑,墊了生石灰處理屍體的方式),隻取了些‘芝麻粒兒’身份憑證和隨身物品)回來。正好,那山東響馬的頭領,似乎正是衙門通緝令上畫影圖形、懸賞百兩的‘矮腳虎’張彪…他那個標誌性的刀疤臉,通緝令上畫得極像。”
“唔…這樣啊!”朱由檢這才“意猶未儘”地放下筷子,用錦帕擦了擦嘴,露出一個頗為惋惜的表情,“可惜了那百兩銀子!被山東那幫官差撿了便宜!”他頓了頓,語氣又隨意起來,“算了,埋了就埋了吧!咱們王府不缺那點銀錢。就當是給西山礦添點肥了。對了,李若璉那邊呢?”
“李僉事李若璉的錦衣衛官銜)還在白溝河那邊,點驗‘鄉親們’運貨的辛苦費搜刮戰場)。”方正化答道,“那三船‘土坷垃’硝石)完好無損,正準備清理好就運回來。隻是…”
“嗯?怎麼了?”
“李僉事臨時查驗,發現有兩桶水路上受潮了水戰中難免浸水),他說,‘貨品濕了怕是點不著灶’。請殿下示下。”
“濕了?”朱由檢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看著鍋裡翻滾的湯水,手指輕輕點著桌麵,沉默了兩息。
窗外,京城冬夜的風刮得更緊了,發出滲人的嗚嗚聲,卷動著窗欞。
“濕了就濕了吧…”他忽然又拿起筷子,利索地從鍋裡夾起一片嫩嫩的燙白菜心,吹著氣,“叫李若璉把濕了的幾桶好好曬曬,務必弄乾點。彆像上次那樣,用猛火烤…差點把工坊點了!告訴宋先生宋應星),讓他…想想辦法,怎麼把這玩意弄得更‘耐折騰’一些。彆碰點水就發瘟似的蔫了!這不是給本王找麻煩嘛!”
他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白菜心,含糊不清地總結:
“以後,運貨的路,還得走得更‘穩妥’些才是。彆再讓什麼‘風大浪急船靠岸’的意外濕了我們的好東西。”
空氣中彌漫著骨湯的暖香和羊肉的鮮味,與窗外深沉的寒夜形成詭異的對比。方正化垂首應下,身影融入暖閣的暗影裡。
那桶“受潮”的特殊硝石……究竟隻是個小小的意外,還是某個深埋引線、即將被點燃的巨大火藥桶?無人點破,隻有滿室暖熱香氣裡,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仿佛隔著厚重的冬夜悄然滲透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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