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抬起頭,臉上再無半點哀戚,隻剩下絕對的冷靜與忠誠,他迎著朱由檢的目光,重重頷首,聲音同樣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回主子爺,辦妥了。‘明月照大江’,已用最快線路送出。此刻,想必已出了宮牆。”
朱由檢聞言,眼中沒有任何意外,仿佛這本就是理所當然。他輕輕呷了一口溫熱的參茶,動作優雅從容,與方才那個連茶碗都端不穩的少年判若兩人。
“很好。”他放下茶碗,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書案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極有韻律的輕微篤篤聲。
“魏忠賢那邊,有何動靜?”他接著問,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天氣。
“回主子爺,”方正化語速加快,卻依舊條理分明,“奴婢出來時,他仍在乾清宮指揮若定,儼然以輔政首功自居。已派人去催請內閣剩餘閣臣及禮部、翰林院官員即刻入宮,商議大行皇帝喪儀及…殿下監國正式詔諭之事。看樣子,是想搶先把持住‘大義’名分和禮儀程序,將生米煮成熟飯,把他自己‘不可或缺’的地位釘死。”
朱由檢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裡充滿了譏誚與不屑。
“煮成熟飯?他也配?”他輕聲自語,隨即問道,“英國公和皇後娘娘呢?”
“英國公已出宮,想必是去聯絡京營舊部及勳貴集團,穩定京城防務,以防不測。皇後娘娘仍在乾清宮偏殿休息,有我們的人暗中保護,應是無虞。”
“李若璉、宋應星、沈廷揚他們…此刻應該都已收到信號了。”朱由檢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宮牆,投向了夜色籠罩下的京城各處,“八年準備,成敗…就在今夜。”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足以決定千萬人生死的沉重分量。
方正化將頭埋得更低:“主子爺算無遺策,布局八年,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雷霆一擊,必教奸佞灰飛煙滅!”
朱由檢沒有因這句奉承而有任何表情變化。他的思維已經完全進入了“執行模式”。物理學的訓練讓他習慣於將一切變量納入計算,追求最精確的結果。此刻,他就是這台名為“肅清”的龐大精密機器的總設計師和總控製師。
“宮內我們的人,都就位了?”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均已就位。”方正化的回答斬釘截鐵,“司禮監、禦馬監、印綬監、宮內各門要害處,皆有我們的人。隻待宮外信號一起,或主子爺一聲令下,頃刻之間,便可控製內宮,擒拿王體乾、李永貞等閹黨首腦,軟禁客氏,確保內廷萬無一失!”
“告訴弟兄們,”朱由檢的聲音冷冽如冰,“行動之時,要快,要準,要狠。但對無關宮人,不得濫殺。我要的是一個完整、能立刻運轉的紫禁城,而不是一座血海屍山。”
“奴婢明白!已再三嚴令!”方正化鄭重應道。
朱由檢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窗外,夜色已完全籠罩了紫禁城,宮燈次第亮起,如同星河落入了凡間的巨獸巢穴,美麗,卻潛藏著無儘的殺機。
他能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更樓聲,以及宮中侍衛巡邏時規律而沉重的腳步聲。這一切看似與往常無異,但他知道,在這平靜的表象之下,無數股由他親手點燃的暗火,正沿著預設的渠道瘋狂奔湧,即將彙聚成焚儘一切的烈焰!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八年了…從那個驚惶意識到自己成為崇禎的現代靈魂,到如今穩坐在這風暴眼中,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每一個布局都耗儘心血。他改變了太多細節,培育了太多力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創造”了曆史。
今晚,就是將這一切投入實踐,檢驗成果的時刻。
物理學告訴我們,施加足夠的力,就能改變物體的運動狀態。而現在,我要施加的力,足以扭轉一個帝國的命運!
他深吸一口帶著夜晚寒意的空氣,胸腔中卻沒有冰冷,隻有沸騰的戰意和絕對的自信。
“方正化。”
“奴婢在。”
“你說,”朱由檢望著窗外無邊的夜色,聲音平靜無波,“今夜,這北京城的月色,會是什麼顏色?”
方正化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狂熱的光芒,他低聲道:“在奴婢心中,自是‘明月照大江’之色!清輝滌蕩,一掃汙濁!”
朱由檢輕輕笑了笑,未置可否。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這片月色,將被另一種更熾烈的光芒所掩蓋。
那是槍火的光芒,是複仇的火焰,也是一個新時代破曉前,最初的光。
他緩緩轉過身,走回書案後,重新坐下,閉上了眼睛,如同老僧入定。
他在等。
等那一聲,石破天驚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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