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九章三司會審
昭雪天下的詔書如一道驚雷,炸響了京城的沉悶,其引發的震動尚未平息,一場更為世人矚目的風暴已在緊鑼密鼓中醞釀成形。
皇城西側,刑部大堂。此地素來陰森,高懸的“明鏡高懸”匾額下,不知審斷過多少冤假錯案,浸透著無數含冤者的血淚。然而今日,此地氣氛之凝重肅殺,遠勝往常。
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蒼穹也不忍卒睹人間這場遲來的審判。大堂之外,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肅立的並非往日刑部差役,而是一隊隊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眼神銳利如鷹的新任錦衣衛。他們沉默地隔絕出一片絕對威嚴的領域,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讓偶爾經過的百姓遠遠望見便心生凜然,繞道而行。
大堂之內,燈火通明,驅散了深秋的寒意,卻驅不散那幾乎凝成實質的肅穆。
正堂之上,三張巨大的公案並排而設。居中者,乃刑部尚書新任,原閹黨尚書已下獄)喬允升,這位以剛直著稱的老臣麵色沉痛而肅然;左側,乃都察院左都禦史曹於汴,清臒的麵容上目光如電,仿佛要洞穿一切虛偽;右側,乃大理寺卿周應秋此人曆史上屬閹黨,但在此時間線或因劇情需要已被替換,或暫由他人署理,此處假設為一位中立官員),神情略顯忐忑,正襟危坐。
三法司主審,陣容鼎盛,彰顯此案之重。
公案兩側,書記官奮筆疾書,準備記錄下這必將載入史冊的每一言每一語。旁聽席位上,人數寥寥卻分量極重:新任內閣行走徐光啟、李邦華麵色沉凝;英國公張維賢代表勳貴臨場坐鎮;新任錦衣衛指揮使李若璉按刀立於陰影之中,既是護衛,亦是監督,確保無人能乾擾審判,或滅口,或串供。
而在大堂一側的屏風之後,監國信王朱由檢的身影若隱若現。他並未公然現身,但他的存在本身,便是對此案最高級彆的關注和定調——此案必須辦成鐵案,經得起天下與曆史的拷問。
“帶人犯——魏忠賢、客氏!”喬允升深吸一口氣,提起驚堂木,卻並未重重拍下,隻是沉聲喝道。那聲音不大,卻帶著千鈞之力,穿透了大堂的每一個角落。
沉重的鐐銬聲由遠及近,刺耳地刮擦著青石板地麵。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投向大堂入口。
率先被押入的,是魏忠賢。一夜之間,他似乎蒼老了二十歲,往日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蟒袍玉帶早已換成肮臟的囚服,花白的頭發散亂不堪,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裡填滿了灰敗與恐懼。他低垂著頭,不敢直視堂上諸官,更不敢望向那扇屏風。巨大的身份落差和未知的恐懼,已徹底擊垮了這個曾經權傾朝野的九千歲。
緊隨其後的,是客氏。她倒是依舊試圖維持幾分體麵,頭發梳理過,囚服也相對整潔,但那雙曾經媚意流轉、後又變得刻毒陰鷙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空洞與一絲歇斯底裡的殘餘。她嘴唇微微哆嗦著,目光掃過堂上諸人,帶著一種混合了怨毒和乞憐的詭異神色。
“跪下!”押送的錦衣校尉一聲低喝。
兩人腿彎處被輕輕一磕,噗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鐐銬發出嘩啦的脆響。
“魏忠賢,客印月客氏本名),”喬允升開口,聲音平穩卻極具穿透力,“爾等可知罪?”
魏忠賢渾身一顫,頭垂得更低,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客氏卻猛地抬起頭,尖聲道:“罪?奴婢何罪之有?!奴婢伺候先帝與奉聖夫人指她自己,其封號)儘心儘力,鞠躬儘瘁!定是有人構陷!構陷!”她試圖拿出往日撒潑耍賴的伎倆。
“放肆!”都察院左都禦史曹於汴厲聲嗬斥,“公堂之上,豈容爾信口雌黃!構陷?今日三法司會審,錦衣衛協理,所依皆為鐵證!爾等罪行,樁樁件件,罄竹難書!還不從實招來,或可少受皮肉之苦!”
“鐵證?”客氏眼神閃爍,仍在負隅頑抗,“什麼鐵證?不過是些宵小之輩的攀誣之詞!”
屏風後的朱由檢聞言,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到了這個地步,還想狡辯,真是愚不可及。
此時,李若璉向前一步,聲音不高,卻清晰冷冽,如同寒鐵交擊:“啟稟三位大人,罪證確鑿,不容抵賴。人證、物證、書證俱在。可否容卑職一一呈上?”
喬允升點頭:“李指揮使,呈證。”
李若璉一揮手,一隊錦衣衛應聲而入,抬進數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箱子打開,裡麵是分門彆類、整理得清清楚楚的卷宗、賬冊、書信。
“此一箱,”李若璉拿起最上麵一冊,“乃魏忠賢、客氏及其黨羽崔呈秀、田爾耕、許顯純等人,構陷迫害楊漣、左光鬥、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熊廷弼等忠良之原始筆錄、偽造之供狀及刑斃文書!上有經辦胥吏畫押及田、許二人批示,證據鏈完整,無可辯駁!”
書記官迅速記錄。堂上三法司官員翻閱遞上來的樣本,麵色愈發凝重憤怒。那字裡行間,充滿了羅織構陷、嚴刑逼供的痕跡,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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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聽到這些名字,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此一箱,”李若璉又指向另一口箱子,“乃魏忠賢、客氏及其核心黨羽曆年貪墨受賄、侵吞國庫、索賄地方的詳細賬冊!包括但不限於:克扣遼東軍餉、倒賣漕糧、私吞礦稅、賣官鬻爵所得,銀兩總計逾千萬兩之巨!田宅、店鋪、古玩珍寶不計其數!每一筆皆有來源去向,多人經手,賬目清晰!”他隨手抽出一本,念出幾筆觸目驚心的數字和項目。
堂下響起一陣壓抑的驚呼聲。就連見多識廣的英國公和徐光啟都麵露駭然。千萬兩白銀!這幾乎相當於大明數年歲入!國之蛀蟲,一至於斯!
客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此一箱,”李若璉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如同重錘般敲擊在罪犯心上,“乃魏忠賢勾結朝官、遙控邊鎮、窺探宮禁、意圖不軌之往來書信!其中多有提及控製內閣、打壓異己、甚至窺探先帝及信王動靜之內容!更有與關外不明勢力之可疑通信!”
最後一項指控,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魏忠賢猛地抬起頭,嘶聲喊道:“不!沒有!雜家沒有通敵!沒有!”通敵,這是足以誅滅九族的大罪,遠比貪腐和構陷更可怕。
“是否有通敵,自有公論。”曹於汴冷聲道,“但窺探宮禁,圖謀不軌,這些書信字跡、印鑒皆在,爾還有何話可說?!”
李若璉並未停止,繼續道:“此外,尚有幸存者證詞、經手贓物之商人供述、以及從爾等府邸、生祠地下起獲之藏匿金銀清單……證據如山,豈容爾等抵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