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經此大變,人心惶惶,各監局事務幾近停滯。”朱由檢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千斤重壓,“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空缺至今。孤欲命你,暫領司禮監掌印,並提督東廠。”
文華殿內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了。司禮監掌印,內相之首!提督東廠,更是權傾朝野的職位!雖然加了個“暫領”,但其意味不言自明。
徐光啟的眉頭蹙得更緊,張維賢也屏住了呼吸。他們都見識了方正化的手段和忠誠,但將這個位置交給一個宦官,終究讓人心生警惕。
方正化並未立刻謝恩,而是將頭埋得更低,聲音沉穩得不帶一絲波瀾:“奴婢謝監國天恩!然,奴婢鬥膽,有一言啟奏。”
“講。”
“司禮監掌印,權重如山,牽動中外。奴婢蒙監國信重,敢不竭儘駑鈍?然,前車之鑒不遠,奴婢懇請監國,明定權限,嚴設規製。”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譬如,批紅之權,是否仍全由司禮監代行?內閣票擬,若與批紅意見相左,當如何裁決?東廠緝拿範圍,是否應局限於宮內及涉及皇莊、勳戚事宜,而非如以往般肆意插手外廷政務、地方刑名?奴婢以為,當製定《內官條例》,明晰各監司權責,嚴禁交結外臣,乾預政事。奴婢願為首倡,並請監國委派翰林官或禦史,定期稽查內廷賬目、人事!”
一語既出,滿室皆驚。
張維賢和徐光啟愕然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太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宦官,主動要求限製自己的權力,請求外廷監督?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朱由檢凝視著方正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和感慨。他果然沒有看錯人。方正化的忠誠,並非對權力的貪婪,而是對他朱由檢個人及其事業理念的絕對追隨。他深刻理解並完全認同朱由檢要打造的是一個全新的、不同以往的王朝機器,而他願意主動成為這機器上一個被嚴格約束、卻至關重要的齒輪。
“好!好一個《內官條例》!方公公深明大義,公忠體國,咱家佩服!”張維賢忍不住擊節稱讚,對方正化的觀感瞬間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徐光啟也微微頷首,眼中疑慮稍減,對方正化投去一絲讚許的目光。
朱由檢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準奏。此事,便由你先行草擬條陳,呈報於孤。至於稽查之事……”他目光掃過徐光啟,“待格物院步入正軌,可挑選幾名精通數算的學員,兼習審計之道,日後或可擔此任。”他甚至在此時,都不忘為他未來的“技術官僚”體係尋找實踐崗位。
“奴婢遵旨!定不負監國重托!”方正化深深叩首,語氣中充滿了被理解和信任的激動,以及沉甸甸的責任感。
安排完這幾件最緊要的人事,朱由檢略感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但精神依舊亢奮。他拿起另一份文書,道:“遼東、西北,關乎天下安危。孫承宗老先生若能出山,自是遼事最佳人選。然其年事已高,需得力乾將輔佐。孫元化精通西法火器、築城,可令其以兵部侍郎銜,總督薊遼火器營造與練兵,輔佐孫老或袁崇煥,專司革新軍備,此為其所長。滿桂、趙率教、祖大壽等將,勇則勇矣,然習性已成,可暫留原職,觀其後效,待新軍有成,再逐步替換或以其為鋒鏑,配以新式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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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遼東將領的分析,精準得讓張維賢這個老行伍都暗自心驚,仿佛監國對前線情況了如指掌。
“至於西北,”朱由檢語氣沉重下來,“民變漸起,根源在災荒、賦役、吏治腐敗。單純派兵剿撫,如揚湯止沸。需得一員乾吏,能文能武,既懂軍事,更擅理政安民。此人……”
他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似乎穿透了千山萬水,落在某個正在鄉間守製的身影上。
“朕記得,有一人名為孫傳庭,字伯雅,白穀是其號吧?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曾任永城、商丘知縣,以乾練著稱,後因丁憂歸家。吏部,”他轉向並不存在的吏部官員方向,語氣斬釘截鐵,“立即行文,查其服闕與否。若已期滿,即刻起複,送交內閣議升!此人,或可當平定西北之任!”
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提前說出了曆史上那位明末名臣的名字,語氣篤定,仿佛隻是提起一位早已考察許久的舊臣。
張維賢和徐光啟麵麵相覷,他們對這個名字並不熟悉,但見監國如此肯定,想必是潛邸時便已留意的人才,皆拱手稱是,將其牢記於心。
殿外傳來更鼓之聲,夜已深了。
朱由檢終於感到一絲倦意如潮水般湧上,但他看著眼前初步議定的文武班底,心中卻又充滿了力量。骨架已立,血肉需慢慢填充,而前路,依然漫長且遍布荊棘。
“今日便議到此吧。”他站起身,“具體任命旨意,待明日與剩餘閣臣稍作通氣,便明發出去。新政如舟,初離險灘,需得各位勠力同心,方能駛向汪洋。”
“臣等謹遵監國教誨!定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張維賢和徐光啟起身,肅然長揖。方正化也再次叩首。
朱由檢點點頭,目光最後落在方正化身上:“正化,替孤送送英國公與徐先生。然後……你也早些休息,明日,還有更多事要做。”
他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關懷。方正化身軀微微一震,低聲道:“謝監國體恤,奴婢……不累。”
燭火搖曳,將眾人的身影拉長。文華殿的議事暫告段落,但一場席卷大明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新朝的班底,如同一把剛剛重鑄的寶劍,寒光乍現,亟待飲血開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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