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遵旨!”宋應星激動得聲音發顫,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統一精確度量衡對“格物”的重要性,“隻是…此事牽涉甚廣,恐非工部一司所能推動,且各地舊製…”
“朕知道阻力會很大,那些習慣了上下其手、糊弄了事的蠹蟲自然會跳腳。”朱由檢冷笑一聲,語氣斬釘截鐵,“所以,格物院將獨立於工部之外,直接對朕負責!朕會讓李若璉的錦衣衛配合你,先從軍工、漕糧、礦稅這幾個要害處開始推行!就用我們造出的最好、最準的尺子、秤、鬥、鐘,去給天下立個榜樣!誰敢陽奉陰違,甚至破壞阻撓…”他眼中寒光一閃,“朕的尚方劍,剛賜下去一把,不介意再請出一把!”
這番殺意凜然的話,讓院內的溫度仿佛都降低了幾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振奮。這裡的許多人,都曾因鑽研“奇技淫巧”而被視為異類,如今卻能得到天子如此毫無保留的支持,甚至賦予了他們挑戰陳規陋習的權柄!
“此外,”朱由檢的語氣稍稍緩和,“朕讓你廣募天下巧匠、善算者、通西學者,進展如何?”
宋應星連忙回稟:“陛下聖命下達後,已有數十人應募而來。其中有擅長鐘表齒輪的廣州匠人,有精於水利器械的徽州學子,還有幾位曾與利瑪竇竇公、湯若望湯公研討過曆算之學的士子…臣已按陛下吩咐,將陛下校正修訂後的《幾何原本》、《火器圖說》、《農政全書》殘稿等,作為必讀之書。隻是…”
“隻是什麼?直言無妨。”
“隻是…經費…購置珍稀物料、實驗耗損、以及給予那些應募者的安家廩餼…所費甚巨,臣…”宋應星麵露難色。他雖然被授原工部員外郎,但深知戶部度支困難,更不願去碰那潭渾水。
朱由檢聞言,嘴角卻勾起一絲弧度,看向旁邊的方正化。
方正化立刻上前一步,低聲道:“皇爺,沈廷揚的船隊昨日又入庫了三萬兩白銀,皆是售賣新式玻璃器、精糖和海貿所得。另,查抄崔呈秀京外彆業時,起獲的上等遼東人參、貂皮,也已折價近兩萬兩。”
“聽見了?”朱由檢對宋應星道,“朕再撥付格物院五萬兩內帑銀!朕不怕你們花錢,朕隻怕你們花不出成效!以後格物院用度,走朕的內帑,不走戶部工部!朕隻要你們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
宋應星和周圍幾位核心人員頓時喜形於色,心中最後一點顧慮也煙消雲散。能直接動用皇帝私庫,這是何等的信任與便利!
巡視接近尾聲,朱由檢走到院中一棵大樹下,那裡擺著一張石桌,桌上放著幾件格物院最新的“成果”:一柄閃爍著瓦藍光芒的燧發線膛槍原型,一把用新式鋼材打製的精良腰刀,一小袋顆粒化火藥,還有一塊表麵光滑如鏡的水泥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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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拿起那柄火槍,熟練地檢查了燧石機括、瞄準照門和槍管內的螺旋膛線,動作嫻熟得不像一位深宮帝王。他滿意地點點頭,又放下,拿起那塊水泥板,用手指用力摩擦,感受其硬度。
“宋應星,你說,”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飄忽,“是這些東西,最終能決定大明的國運,還是朝堂上那些引經據典、滔滔不絕的奏對?”
宋應星愣了一下,謹慎地回答:“陛下,臣以為…二者不可偏廢。利器需良將操持,良策需能吏執行…”
“是啊,缺一不可。”朱由檢打斷他,語氣卻並無責備,反而帶著一種深切的了然,“但若沒有這些實實在在的‘物’,再好的‘格’,也隻是空中樓閣。你們…”他目光掃過全院,“你們在這裡敲打的每一錘,計算的每一個數字,驗證的每一個配方,都是在為大明夯實最根本的基石。這其中的意義,遠勝於千篇萬言的道德文章。”
他放下水泥板,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再次變得堅定而銳利:“好好乾。把你們的研究、心得、遇到的難題、驗證有效的方法,都詳細記錄下來。朕要你們編撰一部…不,是一係列《格物叢書》,不僅要刊印天下,朕還要將其納入官學,乃至…未來的科舉!”
此言一出,不僅宋應星,院內所有聽得懂這句話分量的人,都驚呆了。將格物之學納入科舉?這可是要動搖千百年來士人晉升之階的石破天驚之舉!
朱由檢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轉身向院外走去。
“方伴伴,擺駕文華殿。還有一大堆‘道德文章’等著朕去批紅呢。”他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淡淡的嘲諷,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明黃色的龍袍上投下斑駁的光點。他一步步走出這充滿煙火氣與創新活力的格物院,重新走向那座象征著至高權力與沉重負擔的紫禁城深處。
在他的身後,爐火依舊熊熊,水流依舊嘩嘩,機械依舊轟鳴。一顆名為“科學”的種子,已在這古老帝國的核心深處,悄然破土發芽。
王承恩小跑著跟上,忍不住回頭又望了一眼那喧鬨的院子,小聲嘀咕:“我的爺,那地方煙熏火燎的,您以後還是少來為好,萬一磕著碰著…”
朱由檢腳步未停,隻是輕輕說了一句,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王承恩,你記住。能保住大明江山,能讓百姓吃飽穿暖的,不是紫禁城的金磚玉瓦,恰恰是那院子裡,看起來最不起眼的石頭疙瘩和鐵塊子。”
王承恩似懂非懂,但看著天子那無比認真的側臉,隻能把勸諫的話又咽了回去,心裡卻打定主意,得讓方正化再多派幾個得力的人手,把格物院守得鐵桶一般才行。
第四卷第229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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