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農戶們將信將疑,臉上充滿了恐懼和猶豫。加賦的謠言比任何刀槍都更具殺傷力,瞬間擊垮了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微弱信任。
“對!不能量!”
“朝廷就知道盤剝我們小民!”
“滾出去!”
人群開始騷動,被煽動起來的百姓慢慢圍攏上來,情緒激動。工作隊成員們被迫聚攏在一起,手持短棍,結成一個小型的防禦陣型,但他們麵對的不是敵人,而是被蒙蔽的鄉民,打不得,罵不聽,一時陷入了極其被動尷尬的境地。
與此同時,在另一處田埂上,趙德柱倚重的趙秀才,一個穿著長衫、麵露得色的老童生,正攔著兩名隊員,之乎者也地引經據典: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爾等如此行事,與虎狼何異?豈不聞‘仁者愛人’?此地百姓皆乃陛下子民,爾等安敢如此相逼?再者,爾等所用測量之法、記賬之格式,非祖製所有,豈可輕用?吾要上告!告爾等違背祖製,禍亂地方!”
軟刀子殺人,更為難受。工作隊裡的年輕吏員氣得臉色發白,卻難以和這種熟讀詩書、善於詭辯的老學究理論。
消息通過錦衣衛的緊急信道,飛速傳回京城。
乾清宮內,崇禎看著李若璉呈上的第一份受阻報告,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他甚至輕笑了一聲,隻是笑聲裡沒有半分暖意。
“果然來了。軟硬兼施,造謠惑眾,煽動民意,甚至倒打一耙……手段還是老一套,卻總是這般有效。”他將報告扔在禦案上,“看來,朕的福王叔和京裡的某些人,手腳很快嘛。這趙德柱若無人背後指點撐腰,豈有如此膽量和周全手段?”
李邦華站在下首,麵色凝重:“陛下,謠言最是可怕。百姓無知,易被煽動。若處理不當,恐釀成民變,屆時清丈之事不僅無法推行,反倒可能成為反對新政的口實!”
“那就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崇禎目光冰冷,“李指揮使!”
“臣在!”
“著你立刻抽調一隊錦衣衛緹騎,要精乾之人,持朕手諭,立刻奔赴宛平!”
“第一,公開辟謠!在所有受阻村莊,當著所有百姓的麵,宣讀朕的旨意,明確告知清丈是為均稅,絕無加賦之事!膽敢再散播謠言者,以煽動民變、對抗朝廷論處,就地鎖拿!”
“第二,擒賊擒王!那個趙德柱,還有那個上躥下跳的趙秀才,給朕仔細地查!他們兼並土地、放印子錢、操縱訴訟、詭寄田產、散播謠言的證據,想必一抓一大把!給朕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一旦證據確鑿,不必請示,立刻將首惡公開逮捕,其家產先行查封!”
“第三,恩威並施。告訴百姓,清丈之後,所有田畝將頒發新的地契,以新契為準,舊契一律作廢!以往所有產去稅存、田畝不清的糊塗賬,一概勾銷!這是朕,給他們的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頓了頓,語氣森然:“讓他們自己選!是相信朕這個皇帝,相信朝廷的新政,換來一個公平;還是繼續相信那些趴在他們身上吸血的蠹蟲,最後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臣,遵旨!”李若璉眼中寒光一閃,領命而去。他深知,皇帝這是要不再顧忌,動用非常手段強行破局了。
崇禎走到殿門口,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天空。改革已進入深水區,每前進一步,都會碰到盤根錯節的阻力。
“陛下,是否……太過激烈了?恐引起士紳恐慌……”李邦華還是有些擔憂。
“激烈?”崇禎回過頭,目光如電,“李卿,重症需用猛藥,沉屙當使利刃!他們用陰招、軟刀子的時候,可沒覺得激烈!對付淤泥,最好的辦法不是慢慢淘,而是用洪水衝刷!朕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這一次,朝廷動真格的了!誰敢擋在路上,朕就碾碎誰!”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京畿之地,天子腳下,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硬仗,已然打響。清丈的尺子量出的不僅是土地,更是人心向背,是皇權與舊利益集團之間,那條清晰而殘酷的界限。
第24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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