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遼東春耕,攻守兼備
當北京城為新科進士的喜悅所籠罩時,遠在千裡之外的遼東前線,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這裡沒有金榜題名的喧鬨,唯有冰雪初融後,黑土地上散發出的、混合著泥土芬芳與隱隱硝煙氣息的獨特味道。春天,既是播種希望的季節,也是邊關戰事最易萌發的時節。
遼東的春天,總比關內來得更遲,也更顯珍貴。凜冽的寒風雖已減弱,但空氣中仍殘留著刺骨的寒意,黑土地上覆蓋的積雪剛剛消融,露出濕潤的、充滿生機的泥土。在這片飽經戰火摧殘、浸染了無數漢家兒郎與建虜韃子鮮血的土地上,一場不同於刀光劍影的、關乎生存與未來的特殊“戰役”,正伴隨著布穀鳥的初鳴,悄然拉開序幕。
寧遠城,這座因袁崇煥“寧遠大捷”而聞名天下、如今又在孫元化主持下以棱堡技術和水泥加固得固若金湯的雄關,此刻並未彌漫著純粹的肅殺之氣。城頭之上,“孫”字帥旗和明龍旗迎風招展,披甲持銳的哨兵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視著北方廣袤的原野。新式紅夷大炮黝黑的炮口從射擊孔中探出,如同蟄伏巨獸的利齒,無聲地警告著任何來犯之敵。
然而,在城牆根下,在堡壘外圍由尖木樁、壕溝和鐵絲網格物院根據崇禎提示試製的簡陋版本)組成的防禦地帶之後,卻是一派迥異的繁忙景象。
大片的荒地已被清理出來,燒掉了去年的枯草,露出了肥沃的黑土。數以千計的人們——有穿著號褂的衛所軍戶,有從關內遷回或原本躲藏在深山老林中的遼民,甚至還有一些臉上刺著金印、在明軍監視下勞作的歸順女真或蒙古俘虜——正揮舞著鋤頭、鐵鍬,奮力開墾著土地。吆喝聲、號子聲、牲畜的嘶鳴聲、犁鏵破土的沙沙聲,交織成一曲粗獷而充滿希望的春耕樂章。
幾名身著新式棉甲、外罩輕便皮襖的軍官,在一群吏員和農技好手的陪同下,穿行在田埂地頭。為首者,正是身兼遼東督師與軍工總管重任的孫元化。他並未穿著耀眼的官袍,而是一身利於行動的戎裝,臉上帶著風霜之色,眼神卻銳利而專注。
“王把總,你這片地,排水溝還得再挖深半尺!遼東春汛說來就來,彆讓辛辛苦苦種的苗子全泡了湯!”孫元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撚了撚,對身旁一名千總吩咐道。
“督師大人放心!末將已調一隊弟兄,今日必把水渠疏通到位!”那千總抱拳應道,語氣恭敬且帶著乾勁。
孫元化又轉向一名穿著吏員服飾的老者:“李司農,從登萊運來的番薯種苗和土豆塊莖,分發情況如何?可都教授了切塊育苗、起壟栽種的法子?”
那老吏連忙躬身回答:“回督師,都已按冊分發到位,各屯堡皆已派熟手指導。百姓初見這等海外作物,雖覺新奇,但聽聞其耐旱高產,且督師有令,墾荒之地三年不征,皆踴躍非常!”
“好!”孫元化站起身,望向遠處綿延的田壟,語氣堅定,“足食方能足兵!寧遠、錦州前線,數萬大軍每日人吃馬嚼,光靠關內漕運海運,終非長久之計。唯有就地屯墾,方能減輕後勤重負,更能使遼民安居,人心歸附!此乃以守為攻,釜底抽薪之策!”
他這番話,道出了此次大規模春耕的核心戰略意圖。在崇禎皇帝的全力支持下,孫元化在遼東推行的是“軍事屯墾與堡壘防禦相結合”的體係。精銳戰兵輪番執勤、操練,衛所軍戶和招募的流民則主要承擔屯墾任務。新開墾的土地,優先種植從南方引種過來的番薯甘薯)、土豆馬鈴薯)以及本地耐寒的粟米、小麥。這些作物,尤其是番薯和土豆,不僅適應性強、產量高,而且易於儲存,是理想的軍糧補充。
“督師,您看那邊。”一名親兵指著更遠處,靠近大小淩河方向的一片開闊地。那裡,數百名軍士正在工程師的指揮下,利用農閒時節,加固著一座新建的屯堡。堡牆並非傳統的四方結構,而是采用了低矮的棱堡雛形,外牆傾斜,易於火力覆蓋。堡內除了兵營、倉庫,還特意規劃了糧倉、水井和一片片整齊的菜畦。
“此堡建成,可駐兵一哨,屯民數百,儲糧萬石。向前延伸三十裡,便如一顆釘子,卡在韃子南下的要道上。韃子若來攻,必先拔除此釘,而我軍憑堡據守,以逸待勞,後方堡壘亦可出兵支援,使其首尾難顧!”孫元化眼中閃爍著軍事工程師特有的光芒。這種“堡壘推進,屯田養兵”的策略,正是崇禎與他反複推敲後定下的方略,旨在一步步蠶食後金的戰略空間,恢複對遼河以西的控製。
這時,一匹快馬從北麵飛馳而來,濺起一路泥漿。騎士奔至近前,滾鞍下馬,單膝跪地,呈上一封插著羽毛的軍報:“報——!督師大人!夜不收偵察兵)小隊回報,韃子小股遊騎數十人,出現在杏山驛以北二十裡處,窺探我軍屯墾情況,與我巡邏哨騎發生短暫交火,已被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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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元化接過軍報,迅速瀏覽,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知道了。傳令杏山、塔山各堡,加強戒備,巡邏隊加倍。另,通知屯墾百姓,遇警即按演練,迅速退入就近堡寨或預設避難所,不得慌亂戀棧財物。”
“得令!”
親兵領命而去。孫元化對周圍的軍官吏員沉聲道:“都看到了?皇太極沒閒著,他也在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這春耕,不僅是生計,也是戰場!我們要讓韃子明白,這遼東的土地,我們不僅要用刀槍來守,更要用鋤頭來種!種下去的,是糧食,更是我大明永不複退的決心!”
“謹遵督師號令!”眾人齊聲應和,士氣高昂。
孫元化走到一群正在歇息的遼民中間,這些人麵黃肌瘦,衣衫襤褸,但眼中卻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一個老漢顫抖著捧起一把土豆種塊,老淚縱橫:“大人……這……這土疙瘩,真能畝產千斤?真能三年不交皇糧?”
孫元化扶起老漢,語氣肯定:“老丈放心!此乃陛下親命推廣的神物,在南邊已證實確有此效!隻要好生耕種,秋後定能飽腹!朝廷不僅要你們種地,還要幫你們建屋、修渠,讓你們能在這片祖宗之地,重新安家立業!”
“皇上萬歲!督師公侯萬代!”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感激的呼喊。
看著這一幕,孫元化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起離京前,陛下在乾清宮對他的囑托:“元化,遼東之事,非獨在戰,亦在撫,在治。攻心為上,攻城為次。要讓遼民有田可種,有家可歸,則民心向我,根基乃固。輔以堅城利炮,精兵良將,則遼東可複,建虜可平!”
如今,他正在將皇帝的藍圖,一寸寸地變為現實。這田間的汗水,與城頭的烽煙,同樣重要。
傍晚,孫元化回到寧遠督師府,在巨大的遼東沙盤前,與麾下將領及幕僚總結今日巡視所見,部署下一步行動。
“屯墾要加快,但防務絕不能鬆懈。各堡寨之間,烽火台、驛傳必須暢通無阻。”
“水師方麵,需加強與登萊、天津聯係,確保糧種、農具、建材能持續輸入。”
“對韃子的小股騷擾,要堅決打擊,但避免輕易浪戰。我們的主要目標,是穩住陣腳,恢複生產,積攢力量。”
一名參將提出疑慮:“督師,如此大規模屯墾,分散兵力,若皇太極傾巢來攻,如何應對?”
孫元化指向沙盤上星羅棋布的堡壘群和縱橫交錯的壕塹:“問得好!所以我軍防線,並非一線平鋪,而是縱深配置,互為犄角。前線堡壘遲滯消耗敵軍,主力集中於寧遠、錦州等核心堅城。憑借我軍火器之利,棱堡之固,皇太極若敢來,必叫他碰得頭破血流!況且,他如今內部整合未畢,蒙古林丹汗那邊,陛下也已遣使聯絡,其未必敢全力南顧。”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充滿自信:“更重要的是,時間在我!每多開墾一畝田,多收獲一石糧,我軍便多一分底氣,遼民便多一分歸心。此消彼長之下,優勢將逐漸轉向我方!待到秋高馬肥之時,或許就該是我大明王師,北向犁庭掃穴之日了!”
一番話,說得眾將熱血沸騰,信心倍增。
夜色降臨,寧遠城頭燈火通明,巡邏士兵的腳步聲整齊而有力。城外廣袤的黑土地上,新翻的泥土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腥氣,仿佛蘊藏著無限的生機。孫元化站在城樓,遠眺北方沉沉的夜幕,那裡是後金沈陽的方向。他深知,皇太極絕不會坐視大明在遼東站穩腳跟,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醞釀。
但此刻,他心中充滿堅定。這春耕的犁鏵,與戰爭的刀劍,共同勾勒出一幅大明在遼東攻守易形的壯闊圖景。帝國的邊疆,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融合了軍事、經濟與民生的全新模式,頑強地複蘇和拓展著。每一顆埋入土地的種子,都是對未來的承諾,也是對敵人的無聲宣戰。遼東的春天,在戰鼓與鋤頭的交響中,正孕育著改寫曆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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