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西域故道哈密風雲
朔風如刀,卷起戈壁灘上的碎石和枯草,抽打在剛剛修複完畢的哈密衛土黃色城牆上,發出劈啪的脆響。城牆之上,一麵殘破不堪、依稀能辨出“明”字輪廓的軍旗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麵嶄新、猩紅奪目、中央繡著巨大“明”字烈焰旗的旗幟,由兩名身材魁梧、穿著簇新棉甲的神機新軍士兵,用力插上城頭最高處。
旗幟在凜冽的狂風中瞬間繃直,獵獵作響,那一片鮮紅,如同在這片灰黃天地間點燃的熊熊烈火,宣告著中斷近百年的主權,今日重歸!
城下,剛剛經曆了一場短暫而激烈攻防戰的戰場尚未完全打掃完畢。零星的黑煙從被炮火轟塌的敵台廢墟中嫋嫋升起,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和塵土混合的刺鼻氣味。一隊隊盔明甲亮、手持崇禎二式燧發槍的明軍士兵,麵容冷峻,紀律嚴明地穿梭其間,押解著垂頭喪氣、衣衫襤褸的俘虜——主要是原先盤踞在此地的葉爾羌汗國駐軍以及部分依附他們的蒙古小部落兵。
孫傳庭一身山文甲,外罩猩紅鬥篷,按劍立於剛剛加固過的西城門樓前。他目光如隼,掃過眼前這片廣袤而荒涼的天地,遠處天山山脈的雪線在陽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芒。他臉上並無太多收複故土的喜悅,反而帶著更深沉的凝重。哈密衛,這座絲綢之路上的咽喉要衝,自正德年間淪喪於吐魯番之手後,如今終於重回大明版圖,但這僅僅是第一步,或者說,是捅了一個巨大的馬蜂窩。
“督師,城內殘敵已清剿完畢,繳獲糧草、軍械賬簿在此。”一名年輕的臉龐上還帶著些許稚氣,但眼神已如老兵般沉穩的參將,快步上前,雙手呈上一本冊子。他是孫傳庭著力培養的年輕將領之一,名為趙信,出身陝西將門,在掃蕩西北流寇時便以悍勇和機敏著稱。
孫傳庭接過賬簿,並未細看,隻是沉聲問道:“我軍傷亡如何?百姓可有波及?”
趙信挺直腰板,利落回稟:“回督師!攻城時我軍以火炮覆蓋為先,步卒突擊迅猛,陣亡二十七人,傷一百零三,多是被困獸猶鬥的敵兵冷箭所傷。城內百姓……據查,原本漢民已十不存一,現有大多是畏兀兒維吾爾)及蒙古人,我軍入城後秋毫無犯,他們大多閉門不出,僅有少許膽大者在窺探。”
“嗯。”孫傳庭微微頷首,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神機新軍的火力優勢和嚴明紀律,再次得到驗證。他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片更加遙遠、充滿未知的土地。“葉爾羌那邊,有什麼動靜?”
趙信壓低聲音:“斥候回報,我軍攻克哈密的消息,應已傳至吐魯番。葉爾羌汗阿不都拉哈汗聞訊震怒,據聞已遣使前來,不日將至。觀其動向,恐是興師問罪而來。”
“興師問罪?”孫傳庭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帶著久經沙場者的自信與威嚴,“喪土之犬,也敢吠日?本督在此,倒要看看他葉爾羌的使者,能問出個什麼罪來!”他頓了頓,語氣轉為指令,“傳令下去,加固城防,尤其是西麵。多派斥候,將偵緝範圍向外推進百裡。另外,將我們帶來的那幾門‘破虜炮’,給本督明晃晃地架在西門外的高地上!”
“得令!”趙信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他明白督師這是要“先聲奪人”。
孫傳庭補充道:“還有,找幾個通曉畏兀兒語、蒙古語的向導,安撫城內居民,宣告大明法令:隻要安分守己,大明自會保護其生命財產,恢複商路,使其得享太平。若有願為我大明效力者,無論是從軍還是為向導,皆有重賞。”攻心為上,這是陛下反複強調的方略。
“末將明白!”趙信領命,快步離去。
孫傳庭獨自留在城頭,寒風拂動他花白的鬢角,卻吹不散他眉宇間的堅毅。他伸出手,撫摸著冰冷的垛口,指尖傳來粗糲的觸感。這裡,曾是漢家故土,曾是班超、耿恭輩建功立業之地。時隔百年,大明王師再次踏足於此,他孫傳庭,便是這曆史性腳步的踏出者之一。壓力如山,但更多的是肩負帝國西進戰略先鋒的豪情。陛下在京師遙望,他絕不能在此折戟沉沙。
十日後,哈密衛殘破的議事廳原葉爾羌守將府邸)被稍事修葺,勉強有了些威嚴氣象。廳內,孫傳庭端坐主位,左右兩側按劍而立的是趙信等一眾披甲將領,甲胄森然,殺氣騰騰。廳堂中央,站著三名頭戴華麗皮帽、身著錦袍、神色倨傲的葉爾羌汗國使者。為首者是一名留著濃密卷須、眼窩深陷的中年人,名叫庫爾班,是葉爾羌汗庭的重臣。
通譯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將庫爾班的話翻譯過來,語氣都帶著顫音:“……尊貴的大明將軍閣下!我乃葉爾羌大汗阿不都拉哈汗麾下首席大臣庫爾班!大汗命我質問於你:大明為何無故興兵,犯我疆土,奪我哈密?此乃背棄兩國昔日和平之舉!大汗命你即刻退出哈密,並向我國獻上駱駝萬峰、絲綢千匹、茶葉萬斤作為賠罪,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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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怎樣?”孫傳庭不等通譯說完,便冷冷打斷,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讓整個大廳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冰錐,釘在庫爾班臉上,“哈密衛,自漢唐便是中國故地,太祖皇帝時便設衛所管轄,何時成了你葉爾羌的疆土?爾等竊據此地近百年,大明未曾深究,已是寬宏。今日王師西來,收複祖宗基業,乃是天經地義!何來‘犯疆’、‘背棄’之說?”
庫爾班被孫傳庭的氣勢所懾,臉色變了幾變,但仗著背後有葉爾羌汗國撐腰,兀自強硬道:“將軍此言差矣!哈密早已歸順我葉爾羌大汗,此地百姓皆是大汗子民!你明國恃強淩弱,難道不怕我大汗傾國之兵,踏平你這小小的哈密衛嗎?”他身後的兩名副使也配合地挺起胸膛,做出凶狠狀。
“哈哈哈哈哈!”孫傳庭忽然放聲大笑,笑聲在廳堂內回蕩,充滿毫不掩飾的嘲諷,“傾國之兵?踏平哈密?本督倒是拭目以待!”他笑聲猛地一收,霍然起身,身高體魄帶來的壓迫感讓庫爾班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爾等可知,遼東建虜,號稱‘滿萬不可敵’,如今安在?”孫傳庭聲如洪鐘,每一個字都砸在葉爾羌使者的心上,“其偽帝皇太極,已授首於黑龍江畔密林!其八旗精銳,早已灰飛煙滅!我大明神機新軍,火器之利,天下無雙!爾等葉爾羌的騎兵,比之建虜鐵騎如何?爾等的城牆,比之遼陽、沈陽堅城如何?”
庫爾班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遼東的消息他們亦有耳聞,但始終半信半疑,如今從大明主帥口中親自說出,那份震撼力截然不同。他強作鎮定:“你……你休要危言聳聽!”
“危言聳聽?”孫傳庭冷哼一聲,大手一揮,“來人!請諸位使者,去看看我大明的‘誠意’!”
趙信會意,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對庫爾班道:“使者,請!”
庫爾班一行人被“請”出議事廳,徑直來到哈密衛西門外不久前壘起的一處高台上。高台上,三門黝黑發亮、造型修長、口徑驚人的重型火炮,如同三頭匍匐的巨獸,炮口一致指向西方,那是吐魯番的方向。炮身旁邊,堆放著碼放整齊的球形實心彈和數箱用油布包裹的物件開花彈),陽光下,金屬和火藥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數十名炮手肅立炮旁,眼神冷漠,如同看著死人一般看著這些使者。
孫傳庭走到一門火炮旁,拍了拍冰冷的炮管,對臉色發白的庫爾班說道:“此乃我大明格物院最新鑄成的‘破虜大將軍炮’,射程可達十裡之外,一炮之威,可洞穿金石,糜爛數裡。”他隨手從彈藥箱裡拿起一顆沉重的實心彈,在手中掂了掂,“爾等葉爾羌的城牆,可能擋此一擊?”
他不等庫爾班回答,又指向遠處戈壁上事先設置好的一排殘破的土坯牆和廢棄的車輛靶子,對趙信下令:“趙參將,演示一下,讓遠道而來的客人,見識見識何謂天朝利器!”
“得令!”趙信抱拳,轉身厲聲命令,“目標前方廢壘!裝填實心彈!三發急速射!”
炮手們動作嫻熟,裝藥、填彈、夯實、瞄準……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隨著趙信手中令旗狠狠揮下。
“轟!轟!轟!”
三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同時爆發,大地為之震顫!炮口噴吐出長達數尺的熾烈火焰和濃密白煙!三個黑點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呼嘯著劃破長空,帶著死亡的氣息,精準地砸在一裡多外的那些靶子上!
“砰!嘩啦——!”
土坯牆如同紙糊一般被輕易洞穿、撕碎,木製車輛被砸得四分五裂,木屑紛飛!煙塵衝天而起!其威力之大,遠超庫爾班等人對火炮的所有認知!他們甚至能感覺到腳下傳來的清晰震動!
庫爾班和他身後的副使們,早已麵無人色,雙腿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火器?葉爾羌軍中最好的火炮,與之相比,簡直是孩童的玩具!
孫傳庭對效果很滿意,他走到幾乎僵硬的庫爾班麵前,語氣平淡,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回去告訴阿不都拉哈汗,哈密衛,自古便是中國之地,大明收回,名正言順。若他願奉大明為宗主,重啟朝貢,開放商路,則兩國可保和平,商旅往來,各得其利。若他執意要與大明為敵……”
孫傳庭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三門殺器,語氣驟然變得冰寒刺骨:“那我大明王師,不介意沿著這西域故道,一路西行,親自去吐魯番,問問他的罪!送客!”
庫爾班如蒙大赦,哪裡還有半分來時的倨傲,幾乎是連滾爬爬地下了高台,在手下的攙扶下,倉皇爬上馬背,頭也不回地向西狂奔而去,生怕慢了一步,那恐怖的火炮就會落在自己頭上。
看著葉爾羌使者狼狽遠去的背影,趙信忍不住笑道:“督師,看來這些西域胡虜,也被咱們的‘大爆竹’嚇破膽了!”
孫傳庭臉上卻無多少笑意,他遙望著使者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示之以威,還需懷之以德。接下來,才是關鍵。能否真正在此地站穩腳跟,要看我們能否儘快恢複商路,讓往來商旅和本地百姓得到實利。傳令下去,按照陛下製定的《西域經略方略》,招募工匠,修複驛站,清理水源,準備迎接第一批官方商隊。同時,將葉爾羌的反應,八百裡加急,奏報京師!”
“是!”趙信肅然領命。
孫傳庭轉身,再次望向東方,那是京師的方向。心中默念:“陛下,臣已踏出西進第一步。哈密已複,葉爾羌已懼。然西域廣袤,強敵環伺,前路漫漫。臣,定當竭儘全力,為陛下,為大明,將這西域故道,徹底打通!讓漢家旌旗,重揚於天山之巔!”
戈壁的風依舊凜冽,但風中飄揚的那麵猩紅“明”字旗,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一場圍繞絲綢之路控製權、影響整個中亞格局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大明,已然亮出了它鋒利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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