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陳無涯就醒了。他沒睜眼,耳朵先動了動,聽見外麵有腳步聲在靠近柴垛。那步子很輕,但落地時總比彆人慢半拍,像是故意踩出節奏來讓人注意。
他知道是誰。
昨夜老吳頭留下那句話後,他就明白,今天不會太平。果然,才過半個時辰,這人就來了。
他翻身坐起,肩膀一緊,肋骨處傳來一陣鈍痛,像有根鐵絲在裡麵來回拉扯。他沒吭聲,隻把外衣披上,掀開簾子走出去。
細作正站在水井邊,手裡拎著個空木桶,目光卻落在他腳上。見他出來,那人笑了笑:“起得倒早。”
“睡不踏實。”陳無涯揉了揉太陽穴,“夢裡老有人追我。”
“哦?”細作放下桶,走近兩步,“追你的人,是不是也走得很怪?東歪西斜的,像個醉漢?”
陳無涯心頭一沉。
來了。
他臉上卻笑開了:“你還真說對了!那人就是瘸著腿,拄根拐杖,走得歪七扭八,可偏偏甩不開他。我急了,乾脆學他那樣走——嘿,一學就會!”
細作眼神微縮,嘴角扯了扯:“那你現在這步法,是跟夢裡人學的?”
“可不是?”陳無涯拍了拍褲腿,順手抄起扁擔,“人家可是神仙,專教活命的本事。你說巧不巧,我前些日子摔進坑裡,眼看要被砸死,忽然想起那瘸腿神仙的步子,就這麼一扭一滑,居然滾出來了!”
他說著,還當場走了兩步,左腳拖地,右腳踮起,身子歪得幾乎要倒。
細作盯著他看,眼裡閃過一絲狐疑。
“你就不怕被人當成瘋子?”
“瘋子怎麼了?”陳無涯咧嘴一笑,“能活著的瘋子,比死掉的聰明人強多了。你要不要也試試?改明兒我帶你拜師父去,就說是我師弟,保你躲刀避箭,百試百靈。”
細作臉色變了變,隨即冷哼一聲:“少拿這些荒唐話糊弄人。你那步子,分明是破機關的路數,哪是什麼夢中學的?”
陳無涯聳聳肩:“你說破機關?我連字都不識幾個,哪懂什麼機關?我就知道,走得歪一點,腳底下的坑就不容易吞人。你要不信,待會兒自己跳兩個試試?”
他語氣輕鬆,說得像真事一樣。細作張了張嘴,竟一時接不上話。
若再追問,反倒顯得自己太過認真;可就這樣放過,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兩人僵了片刻,細作終於抬腳走了,臨走前丟下一句:“彆以為裝傻就能蒙混過去。”
陳無涯望著他的背影,笑容慢慢收起。
他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但對方不會輕易罷休。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剛才那幾步看似隨意,實則每一步都暗含錯勁流轉,借力卸勢的軌跡早已刻進本能。係統在他耳邊低語:“錯誤判定:將‘倒轉乾坤步’解釋為夢境習得。合理化完成,邏輯閉環已補全。”
他沒理會係統的嘮叨,轉身走向灶台那邊。
老吳頭坐在井沿,手裡捏著煙鬥,正一下一下敲著石沿。三下,停頓,又是三下。
和昨晚一樣的節奏。
陳無涯走過去,把手裡的熱水壺放在老人腳邊:“老爺子,喝口熱的吧。”
老吳頭抬眼看他,煙霧後的眼神看不出情緒。
“你那夢裡神仙……”他緩緩開口,“可有姓氏?”
陳無涯一笑:“姓‘錯’,叫‘錯練通神’。”
老吳頭怔了一下,隨即鼻腔裡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響,像是笑,又像是歎。他把煙鬥磕在地上,拄起拐杖,轉身走了。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落在土路上,不快,卻極穩。
陳無涯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膝蓋。節奏還是亂的,但這一次,他感覺到了某種呼應。
他知道,老吳頭聽懂了。
不是真的信他夢裡有神仙,而是明白他在用荒唐話藏真相。更明白,他選擇不說破,就是在回應那份信任。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照常乾活。挑水、劈柴、修補漏雨的棚頂。動作比往日慢了些,走路也故意帶點踉蹌,仿佛昨夜沒睡好,傷勢複發。
細作幾次從旁邊經過,目光總在他腳上停留。有一次,陳無涯彎腰撿柴,那人突然問:“你以前在哪乾活?”
“城南一家酒樓。”他頭也不抬,“給人端盤子,後來打碎了碗,被趕出來了。”
“酒樓?”那人冷笑,“端盤子的人,能學會這種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