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鏟完最後一車馬糞,天色已經擦黑。他把鐵鍬靠在牆角,手指在鞋底夾層輕輕一摳,那塊暗藍焦邊的布條還在。他沒拿出來,隻用指甲刮了刮邊緣,確認沒有鬆脫。
老周從馬槽邊直起腰,甩了甩手裡的韁繩:“累了吧?”
“還行。”陳無涯抹了把額上的汗,“就是腿有點沉。”
“乾這活都這樣。”老周指了指東側一排低矮屋子,“柴房旁邊有口井,洗洗手臉,待會兒廚房要送夜飯過來,你順路去領兩份。”
“我可以多拿一份嗎?”陳無涯忽然問。
老周瞥他一眼:“想加餐?”
“不是。”他低頭拍了拍褲腳的泥,“我看廚房那個小丫頭天天端著食盒跑前廳,挺辛苦的。我反正順路,幫她帶一趟也省她走兩趟。”
老周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聲:“你還真勤快。成,你去吧,就說是我讓你領的。”
陳無涯點頭,心裡卻清楚——廚房送飯的時間、路線、交接人,都是探查的關鍵。他不能等彆人安排機會,得自己造一個。
他先去了井邊,打水洗了臉和手,又把外袍下擺撕了一道口子,再沾上些草屑和馬尿味。回來時正好撞見廚房的小丫頭提著食盒往外走,燙得直甩手。
“我幫你送去吧。”他說,“後院剛清完糞,你這細皮嫩肉的,彆熏著。”
小丫頭猶豫:“管事說了,不能假手他人。”
“那就說是你監督我送的。”陳無涯笑了笑,“出了事你推我頭上就行。”
小丫頭看他一臉誠懇,終於鬆口:“那你小心點,前廳今晚有大事,總鏢頭親自坐鎮,誰都不能靠近議事廳。”
“我知道。”他接過食盒,入手溫熱,分量不輕。
沿著石板道往前行,他刻意放慢腳步。巡更的鏢師每半個時辰繞一圈,從西角門到前廳正堂,來回約十二分鐘。兩名守衛立在議事廳外,背對背站著,腰間刀柄都沒入鞘。
他數著步子,記下拐角處燈籠的位置,還有廊下那根斜撐的木柱——正好能擋住屋簷下的死角。
走到廳外,他故意踉蹌一下,食盒差點脫手。守衛立刻轉頭。
“雜役送飯。”他低聲說,聲音帶著點喘,“老周讓我來的。”
其中一人掀開食盒蓋看了看,揮手:“放台階上,趕緊走。”
陳無涯應了一聲,把食盒輕輕擱下,轉身時卻突然咳嗽起來,身子一歪,順勢靠向角落的柱子。
“滾遠點!”另一名守衛皺眉,“臭烘烘的,彆在這兒杵著。”
他連連後退,嘴裡嘟囔著:“這就走……這就走……”一邊退,一邊用餘光掃過窗紙。
裡麵燈火通明,趙天鷹坐在主位,雙手搭在扶手上,臉色凝重。左右站著五六名鏢師,個個神情緊繃。
陳無涯退到屋角陰影裡,蹲下身假裝係鞋帶,耳朵貼緊牆壁。
“龍淵劍三日後啟程。”趙天鷹開口,聲音不高,卻壓得住全場,“路線照舊,但這次不同以往。兵部密令,此物關乎武脈存續,不容有失。”
有人低聲問:“真有傳說中那麼玄乎?”
“前朝遺兵,內藏古陣圖。”另一名年長鏢師答,“若被異族得了去,解開盤龍關地脈,中原各大門派根基皆可動搖。”
廳內一陣沉默。
“更麻煩的是。”趙天鷹頓了頓,“昨夜飛鴿傳書,青鋒山那邊說,他們派來接應的人在路上被人截殺,隻剩一人逃回,臨死前留下一句話——‘局中有眼’。”
“內鬼?”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未必是咱們的人。”趙天鷹目光掃過眾人,“也可能是異族安插多年,一直未動。”
陳無涯屏住呼吸。他想起鞋底那塊布條,心頭一緊。
“這次護鏢,我不帶主力。”趙天鷹繼續說,“反而要放出風聲,說我親自押送。實則由副鏢頭帶隊走暗線,路線臨時更改三次,每段隻通知下一程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