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貼著岩壁刮過,陳無涯站在主帳外的陰影裡,指尖還殘留著布條邊緣的粗糙觸感。他剛才繞回營地時,鞋底沾了濕泥,特意在馬廄邊蹲下清理,借著火堆餘光再看那塊燒焦的布角——那個帶鉤的“三”字,正對著斷魂穀西側絕壁的方向,與老李今夜行進路線完全重合。
他沒急著進帳。
老李已經回來了,蜷在角落的鋪蓋裡裝睡,呼吸刻意放得均勻。可陳無涯看得清楚,那人左手壓在胸口,袖口微微隆起,像是藏著什麼東西。這動作,和昨夜一模一樣。
陳無涯閉了閉眼,腦中回放方才所見。
老李離營後,並未走主道,而是沿著西崖根低矮的石棱迂回前行。他故意踩斷一根枯枝,果然,老李腳步一頓,迅速回頭掃視,確認無人跟蹤後才繼續前進。這反應太警覺,不像普通鏢師夜巡。
他沒有緊跟,而是靠在岩壁上,閉目凝神。錯練通神係統對震動極為敏感,能將地麵傳來的細微腳步轉化為節奏圖譜。他屏息感知,老李的步伐間隔穩定,每三十步必停頓一次,似在確認方位。陳無涯順著那股節奏,在三十步外貼岩潛行,始終隔著一道石梁或土坡,避開對方可能的視線盲區。
霧氣漸濃,視線不足五尺。但他不需要看見,隻要“聽”得到。
老李最終停在一處廢棄哨塔前。塔身半塌,僅剩背麵一段殘牆立著。陳無涯繞到後方,岩壁濕滑,尋常人難以攀爬。他卻反手扣住石縫,腳尖點地,腰身一擰,竟以“亂風腿”的倒旋之勢貼壁而上,錯勁微調發力角度,整個人如藤蔓般無聲附著於牆麵。
他藏身塔頂橫梁,俯身下望。
月光斜照,映出老李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牌麵刻著三道彎線交錯如蛛網,紋路古拙,透著一股陰冷氣息。對麵黑袍人接過銅牌,點頭示意,隨即遞來一個小布囊。兩人未多言,各自隱入霧中。
陳無涯瞳孔一縮。
那紋樣他見過——三日前清理刺客屍體時,從對方貼身內袋搜出一枚鐵符,正是同樣圖案。當時他隻當是異族信物,未深究。如今看來,這不僅是聯絡憑證,更是某種調度令符。
係統突然輕震:“檢測到高頻武學共鳴殘留——該紋樣含‘血魔刀’陣法引導符。”
他心頭一沉。這不是簡單的通風報信,而是直接參與異族殺手的行動部署。老李交出的,是能調動血魔刀陣的信物。
他沒動。
等兩人徹底消失,他才緩緩退下。返程途中,故意踢落幾塊碎石,引得遠處野狼嚎叫一聲,衝著聲響奔去。這樣一來,若有暗哨察覺動靜,也會以為是野獸擾動,不會懷疑有人跟蹤。
回到營地,他先去馬廄處理鞋底泥痕,又順手檢查了幾匹馱馬的韁繩鬆緊。這些瑣事讓他看起來隻是夜巡雜役,毫無異常。做完這一切,他才再次取出布條,在火堆餘燼的微光下比對。
時間:戌時三刻離營,亥時末歸崗;
路線:繞行西崖,終點哨塔;
手勢:左手按胸三次;
氣味:苦杏仁混麝香,漠北鴉片熏香無疑;
圖樣:帶鉤“三”字指向絕壁;
信物:蛛網紋銅牌,與刺客同源。
六重證據,全部閉環。
他將布條重新封入內袋,壓在胸口。錯勁反噬帶來的不適仍在,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但他呼吸平穩,眼神清明。他知道,現在去找趙天鷹,足以揭穿老李。可他也知道,一旦動手,若背後還有同黨,整個隊伍立刻陷入險境。
必須謀定後動。
他抬頭望向主帳。趙天鷹披著外袍,坐在案前,手中攤開一張羊皮地圖,眉頭緊鎖。燭火映在他臉上,投下深深陰影。他時不時用手指劃過某段路徑,似在推演行軍順序。
陳無涯站在帳外,沒有立刻進去。
他知道,證據已明,內奸難遁。可真正的較量,不在揭發那一刻,而在揭發之後。
他往前走了兩步,靴底碾過一小塊碎石,發出輕微響動。
帳內,趙天鷹筆尖一頓,抬起了頭。
“誰在外麵?”
陳無涯停下,聲音平靜:“是我。”
趙天鷹盯著帳簾,片刻後道:“進來。”
他掀簾而入,帳內暖意撲麵。油燈昏黃,照著案上攤開的地圖,上麵用朱砂標出數個紅點,正是斷魂穀沿途險要。
“這麼晚了,有事?”趙天鷹放下筆,目光如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