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將朱雨玲的影子拉得很長。花店已經兩周沒有進新貨了，冷庫裡隻剩下幾束蔫頭耷腦的玫瑰和滿天星。門口貼著房東手寫的催租通知，鮮紅的印章像一道傷口。
手機震動起來，朱雨玲拿起來一看，是淩翔。消息簡短得像電報：今天中午能見麵嗎？
朱雨玲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自從上次被馮少的人挾持後，淩翔幾乎每周都會找各種理由見她。有時是有新線索，有時是需要你辨認照片，最離譜的一次是說她可能被安裝了竊聽器，非要親自檢查她的手機。
她知道這個警察在擔心什麼。就像她知道那束每周一準時出現在花店門口的白色馬蹄蓮是誰送的——沒有卡片，但花莖上總纏著一小段警用膠帶。
你過來吧！朱雨玲回複道，現在和他發消息，她突然多了一份安全感。
門鈴叮咚響起，淩翔穿著便服站在門口，手裡拎著兩杯咖啡。陽光從他背後照過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挺拔的剪影。
我猜你沒吃早飯。他舉起紙袋，裡麵飄出黃油和培根的香氣。
朱雨玲的胃不爭氣地叫了一聲。她確實從昨晚起就沒吃東西，為了省下錢交房租。
謝謝。她接過早餐，放下櫃台上的乾花。
淩翔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恢複平靜。
喝點咖啡吧？他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長腿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局促，黑咖啡，雙份糖，和你上次點的一樣。
朱雨玲的手指微微發抖。她沒想到淩翔會記得這種細節。馮奕承連她對芒果過敏都記不住，上周末還硬塞給她一塊芒果慕斯。
謝謝。她終於接過咖啡，熱度透過紙杯傳到掌心，但我現在沒心情說話。
我知道。淩翔平靜地接話，你的花店嚴重缺乏資金，馮奕承還壓了貨款沒有給你。
朱雨玲的咖啡杯差點脫手。她不知道淩翔是在監視馮少還是她，或者兩者都有。
那又怎樣？朱雨玲抬高下巴，馮奕承生意多，難道還能差我這一點小錢！
淩翔從手機調出一張照片推到她麵前。畫麵裡，馮少摟著李小姐的腰走進電梯，女人的嘴唇幾乎貼在他耳朵上。
你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朱雨玲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淩翔收起手機，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因為你不該被這樣對待。
這句話像一根針，戳破了朱雨玲精心維持的假象。三個月來積累的委屈、不安和自我厭惡突然決堤。她轉身假裝整理花架，不讓淩翔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眶。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咬著牙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真的嗎？淩翔站起來，距離近得能聞到她發間的茉莉香，你知道馮氏集團涉嫌走私的金額有多大嗎？知道一旦案發，所有涉案資金都會被凍結嗎？包括他給你的每一分錢。
朱雨玲的脊背僵直了。她從來沒想過這一層——那些轉賬、禮物、奢侈品，如果被認定為贓款贓物......
你嚇不到我。她強迫自己轉身麵對淩翔，就算馮少真有問題，和我有什麼關係？我隻是個花店小老板。
淩翔的眼神突然軟化了，雨玲，看看你的花店。他指著空蕩蕩的冷庫，你以前會把每一朵花都照顧得那麼好，現在連最基本的進貨都停了。你真的快樂嗎？
這句話擊中了朱雨玲最脆弱的部分。她想起半年前剛開店時的熱情，每天清晨哼著歌給鮮花換水，哪怕隻有一位顧客也會精心準備包裝。那時的她雖然窮，但至少每晚能安然入睡。
而現在，她擁有了名牌包、高級公寓的鑰匙、銀行賬戶裡從沒見過的數字，卻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不用你管。她固執地說，聲音卻沒了底氣。
淩翔歎了口氣，從錢包裡取出一張名片放在櫃台上，這是我的私人號碼，24小時開機。他頓了頓，包括你半夜想罵人的時候。
他離開時門鈴清脆地響了一聲，就像他們初次見麵那天。朱雨玲盯著那張樸素的名片，上麵隻有名字和電話，連警銜都沒印。她鬼使神差地把它塞進了胸前的口袋裡。
然後朱雨玲機械地打開銀行app。餘額顯示元，剛好是前幾天馮少轉來的數目。過去三個月，這個數字反複出現，就像一場精心設計的遊戲——足夠讓她感到特彆，但又滿足不了她的消費欲望。
她突然想起淩翔的話：所有涉案資金都會被凍結。
手指不受控製地點開通訊錄，停在的名字上。正當她猶豫時，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照片裡，馮少和李小姐在遊艇上擁吻，背景是朱雨玲從未去過的私人海灘。發送時間顯示是十分鐘前。
朱雨玲的視線模糊了。她不知道是誰發來的照片，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羞辱她。但有一點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她從來不是馮少的一生一世，甚至連一時一刻都算不上。
門鈴再次響起時，朱雨玲以為是淩翔去而複返。但抬頭看到的卻是房東王太太陰沉的臉。
小朱啊，老太太的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花架，不是阿姨不通融，但這租金......
朱雨玲的手伸向胸前口袋，指尖觸到那張名片粗糙的邊緣。在房東喋喋不休的抱怨聲中，她突然明白了淩翔每周堅持送花的用意——那不是追求，而是一根救生索，給一個快要溺水的靈魂。
而她還嘲笑那是廉價的玫瑰。
再給我三天。她聽見自己說，聲音出奇地平靜，三天後一定付清。
房東走後，朱雨玲取出那張被體溫焐熱的名片。陽光已經西斜，在櫃台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界線。她站在明暗交界處，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
窗外，一輛黑色奔馳緩緩駛過。朱雨玲條件反射般繃直了身體，但車子沒有停下，就像她從來不是任何人的終點站。
名片上的數字在暮色中漸漸模糊。朱雨玲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打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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