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州小勝,並未讓王小偉急於冒進。他深知流寇主力狡猾異常,官軍貿然深入,極易被其利用地形周旋,甚至反噬。他將大軍暫時屯駐於南陽府城,以此為中心,一麵休整部隊,補充給養,一麵將觸角伸向四方,偵察敵情,整頓地方。
南陽府衙,如今成了督師行轅。
氣氛凝重。王小偉高坐堂上,周遇吉、徐銳等將領分列兩側,下麵是南陽府的大小官員,個個屏息凝神,冷汗直流。
王小偉麵前的書案上,堆放著厚厚一疊卷宗和“夜不收”密探送來的報告。
“張知府,”王小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冷的壓力,“解釋一下,去歲撥付的五千兩賑災銀,為何府庫賬目顯示已全部發放,但本督師巡查各縣,所見流民依舊嗷嗷待哺,言稱從未領到分文?”
南陽知府張文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慘白:“督…督師明鑒…下官…下官確實已…”
“確實已和糧道、戶房書吏等人,層層盤剝,中飽私囊了,是嗎?”王小偉打斷他,拿起一份口供,“需不需要本督師傳糧道王大人、戶房劉書吏上來,與你當堂對質?還是去看看你城外新置的那三百畝水田和兩處宅院?”
張知府頓時癱軟如泥,磕頭如搗蒜:“督師饒命!下官一時糊塗!求督師開恩啊!”
堂下其他官員無不股栗。
王小偉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國家危難,百姓易子而食,爾等身為父母官,卻貪墨賑災款,無異於殺人食肉!來人!摘去他的頂戴花翎,押入大牢!抄沒其家產,充作軍餉和賑濟之用!一應涉案官吏,全部拿下,嚴審不貸!”
如狼似虎的親兵立刻上前,將癱軟的張知府及幾名涉事官員拖了下去。滿堂官員噤若寒蟬。
王小偉目光掃過剩下的人:“諸位,本督師奉皇命,總督軍政,亦有督查吏治之權。以往如何,本督師或可暫不追究。但從今日起,若再有貪贓枉法、盤剝百姓、貽誤軍機者,他就是榜樣!”
他頓了頓,語氣稍緩:“當然,用心辦事、清廉自守的,本督師亦不吝保舉。眼下剿匪安民,正是用人之際。望諸位好自為之,莫要自誤。”
一番敲打之後,王小偉開始部署具體事務:
“第一,以督師行轅名義發布安民告示,宣布減免南陽府本年部分苛捐雜稅,嚴禁胥吏下鄉勒索。”
“第二,開設‘招撫流民司’,由徐銳暫領。於城外設立粥廠、工棚,流民願歸鄉者,發給少量口糧路費;願留下者,登記造冊,組織其修繕城牆、疏通河道、開墾城郊荒地,以工代賑,按勞給食。”
“第三,周遇吉,你負責整訓南陽本地官軍,汰弱留強,嚴明紀律。告訴他們,餉銀由督師行轅直接發放,絕不克扣,但若有擾民怯戰者,軍法無情!”
“第四,令‘夜不收’加大偵察範圍,尤其探明李自成、張獻忠主力動向及豫西、陝南流寇各股勢力詳情。”
命令一條條發出,有條不紊。南陽府的官僚機器,在王小偉的鐵腕和尚方寶劍的威懾下,開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起來。
效果是顯著的。
粥廠設立後,城外的流民騷動很快平息。
以工代賑開始,雖然辛苦,但能憑力氣吃上飽飯,許多流民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督師行轅直接發餉的消息傳開,本地官軍士氣為之一振,軍紀也明顯好轉。
減免賦稅的告示貼出,雖然杯水車薪,但也讓飽受盤剝的百姓稍稍喘了口氣,“王青天”的名聲在南陽府迅速傳播。
然而,暗流依舊洶湧。
被觸動了利益的本地豪強、被清洗官員的餘黨、甚至可能暗中與流寇有勾結的勢力,都對王小偉又恨又怕,暗中串聯,伺機反撲。
這一日,王小偉正在查看地圖,分析“夜不收”送來的關於李自成部隊在豫西活動的情報。徐銳快步走了進來,麵色凝重。
“督師,招撫流民司遇到麻煩了。”
“講。”
“今日有數十名壯丁報名參加以工代賑,但在登記造冊時,被一夥自稱是‘劉員外’家奴的人強行攔阻,聲稱這些人是劉府的逃奴,要抓回去。我們的人與之理論,對方極為囂張,甚至動了手,打傷了我們兩名士卒。”
“劉員外?”王小偉眉頭一皺。
“本地最大的鄉紳,劉瑾仁。擁有良田千頃,據說與朝中……甚至與之前的溫黨都有些關係。府衙許多吏員都出自其門下,勢力盤根錯節。以往曆任知府,都要讓他三分。”徐銳顯然做足了功課。
“逃奴?可有憑據?”
“毫無憑據,空口白牙。下官看那些壯丁,皆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模樣,言談間對那劉員外恨之入骨,說是租了劉家的地,遇災年交不起租子,被強占了田產房屋,妻女也被擄去抵債,這才逃出來做流民的。”